五年后,楚长卿读书识字,与常人无异,此时心性秉直,不好捉弄人之事。
喜爱花花草草,虫鱼鸟兽,常常入山涉水,移花种草,捉鱼逮虾,但从未轻易伤其性命。
一日,楚长卿于门前大树下专心读书识字。
春二娘鬼鬼祟祟地来到楚长卿面前,蹲下身来,夺过楚长卿手中的书本,随便翻了几页,拉着脸,不怀好意地问道:“哟,这些字你认识啊?”
楚长卿手摸着小脑袋瓜,乖巧地点点头,胸有成竹的样子!
“那你背给二娘听听?”春二娘说道。
楚长卿学着大人的样子轻咳两声,润润喉,背着手,然后学着先生教书时摇头晃脑地的样子背起来。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寒来暑往,秋收冬藏。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那稚嫩的童声,清脆洪亮,又天真烂漫,听得春二娘心痒痒,忍不住伸出手来捏了捏楚长卿嫩滑的小脸蛋,说道:
“唉,真厉害,走,二娘带你去吃好吃的!”
“好啊,好啊!”
楚长卿欢呼雀跃,兴奋地跳起来!
春二娘则一脸得意,不经意间露出一抹诡笑,同时也嫉妒起来,心想:
“这小子,这么小就能背下一大半的千字文,老娘都背不得呢,说不定真是老妖怪转世或者附身了,不过,接下来你就要原形毕露了。”
待两人消失约一柱香后,楚江平拿着一卷书推门走了出来,见树下没有自己的宝贝孙子,无奈地摇摇头。
“这孩子,八成又跑去摸虾了!”
楚江平揣着书,朝小溪边走去,一边走一边喊着:“长卿啊,乖孙,你跑哪去了?”
河边寻了半天没有找到,楚江平心急如焚起来,他这宝贝孙子要是出什么事,他可能老命都会气没!
春二娘带着楚长卿来到一处庙内,庙的墙壁上挂满五颜六色布条,有的布条挂在房梁上,有的钉在门窗上,布条上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风一吹来,布条左晃右晃的,又像柳条一样。
刚一进门,春二娘就钻进布条里,趁楚长卿不备,偷偷溜了出来,躲在门外,同时围过来了另外几名妇人。
正中间的神像下,有一案桌,昔日放置贡品的案桌,正中间摆着一只香炉,炉中点着三柱大香,炉后有一盏灯,灯火一颤一颤的,还有三盘供果。
除此之外,还有羊角、黑剑、巫鼓、铜镜、柳条、锤子、杵,还有一个盛着半杯水的银杯,一副面具,桌旁还立着一条黄色的幡。
这时候,神像背后走来一位驼背的巫师,脸上用红墨画着奇奇怪怪的符号,头戴一顶巫帽,镶着金边,最前面的是一只貂头,从耳前垂下来两络貂皮。
往上一排插着红、蓝、紫相间的羽毛,最顶上是一簇麻花点的长羽毛,排成扇形,远远看去,就像一簇疯长的野草。
帽边上挂着十来条五颜六色的长着绒毛的布条,布条很长,垂到腰间。
身上穿着五颜六色的花衣,很大很宽松,看起来就像一个衣架。
巫师一见到楚长卿,观其没有丝毫害怕的样子,便偏着头,斜着眼,歪着嘴,很是纳闷。
“就是这小娃娃啊,他怎么不怕我,莫非我这装扮不够吓人?”
巫师戴上桌面上那副狰狞的面具,朝楚长卿怪吼了一声,把尾音拖得老长,想要吓唬吓唬他。
“啊……”
只见楚长卿伸出小手挠挠头,一脸疑惑地盯着巫师。
突然,他也学着巫师的样子吼了一声。
“啊……”
不吼不要紧,这一吼,把门外春二娘等几个妇人吓得一阵哆嗦。
远在外面的楚江平,迷迷糊糊的听到了这一声,朝庙的方向一溜烟跑来。
巫师见这样根本吓不了眼前这个小毛孩,于是拿起黑剑咿咿呀呀的念了几句谁也听不懂的词,朝银杯里比划几下,又拿起鼓摇几下。
放下剑和鼓,端起银杯,拿起柳条,醮上水,一边念着谁也听不懂的咒语,一边朝楚长卿身上撒了几下。
接着拿起鼓和剑,咿哩哇啦的唱起谁也听不懂的词来。
一边唱一边摇头晃脑,俯身弯腰,一只手挥剑,另一只手摇鼓,脚下也没停歇,像鸭子一样走着,围着供桌和楚长卿转悠。
转了两圈,突然放下黑剑,拿起黄幡,一边摇鼓一边念咒,同时挥舞着幡。
外面的几个妇人看得正出神,屋内突然出现一道金光,晃得众人头晕目眩,就在金光之后,巫师连滚带爬地跑了出来,帽子和面具也不知道去了哪。
“妈呀,怪物啊,别杀我,饶命,啊……”
妇人见这般模样,吓得花容失色,惊声尖叫,也连滚带爬地跑了。
楚江平刚跑到庙门外,正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扶着一棵树气喘吁吁,看见众人慌乱的样子,老脸一横,不管三七二十一,冲进庙内。
呼呼呼!
楚江平喘息更加困难了。
“长卿,你…在不?”
“咦,爷爷,你怎么来了?”
听到了孙子的声音,楚江平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下,浑身一软,瘫坐在地,笑盈盈地看着供桌前拿着一个诡异面具的孙子,心里乐开了花。
良久,楚江平终于缓过来,看见此地如此诡异的样子,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些人,真没一个好东西!”
楚江平对着神像磕了个头,带着楚长卿离开了。
就在两人离开后,台上庄严威武的神像仿佛笑了一下。
此后,楚江平独自找上门把那几个妇人痛骂了一遍。
经此一变,楚长卿被人群疏远,教书先生亦不例外,无奈之下,楚江平只好亲自教孙子读书识字。
同年八月,山中忽现玉石矿脉,被天剑门派人接管,出钱招工,开山掘石。
未出村的青壮年,从此入山开矿。
年后,归来的年轻人亦踊跃入山,一时间,村中渐渐富裕。
来往生意人在次定居,外乡打工人,在此落户,人口越来越多,村子越来越大。
楚天临依靠进山挖玉,手中有些积蓄,养活一双儿女不成问题,若是做个小生意,那此生自然衣食无忧。
楚长卿没有随同龄人进山挖玉,选择在家读书写字,后来到济壶馆打杂,趁不忙之时,读书写字,偶尔翻翻医书,偶尔进山采药。
家中院落种满花草,桌下黄犬扑地酣睡。
楚长卿没有玩伴,除照顾家中小妹与医馆打杂外,便只有对着花草聊天。
同这些花草聊天,说说心事,聊聊书本,草木不回应,亦不厌烦。
种地不赚钱,耕农日益减少,昔日良田成就千坊百市,有的成了药园。
终于,粮食越来越贵,钱越发不值钱,村中多人变卖家产,举家搬迁,远走他乡安身立命。
山中开掘得厉害,常在夜晚听得狐悲狼啸,怪声连天。
一日夜晚,大雨倾盆,楚长卿患得风寒,为照顾自己儿子,楚天临并未进山挖玉。
连夜冒雨请来医生,医生一看是平日里给自己打杂的小工,也是最喜欢的一个,便察色按脉。
良久,开药方给楚家,楚天临送回医生,付了诊金药钱,拿回药方中药材,按医生嘱咐煎药。
那晚狂风骤雨,电闪雷鸣,楚长卿昏睡中断断续续地念道: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万劫,证……悟神……通……”
轰隆!
一声巨响从山中传来,人们以为是那雷声,并未留心。
巨响源头,便是山中玉坑。
翌日天明,风停雨住,日出云散。
山中传来噩耗,玉坑中人无一生还。
人人都说这是山中神灵责怪开山过度,降怒于人。
一时间各种鬼神乱力之说兴起,进山挖玉的人越来越少,愿意进山者均要求加价。
天剑门自此派来一位长老,调查此事。
半月后,告知众人玉坑坍塌为工事不固所致,已责令严惩工事负责人员,承诺此后严格监察工事修筑,定期检查维护,并提高原本雇佣工钱的十分之一。
听到加工钱,曾宣布誓死不进山者,蠢蠢欲动。
“你懂什么,放着钱不赚那不是傻子吗?”
“好死不如赖活,我不去!”
“怎么会那么巧,再说了我命硬,福大命大!”
“山神土地,狐仙保佑,让我一家平安无事,赚个大钱!”
三月过去,相安无事,人也就放松警惕,忘记之前玉坑塌陷的事。
这一天风轻云淡,天朗气清。地上全无走兽影,山中不见飞鸟还。
药田中的除草人,木篷下瘫坐乘凉。
坊市的掌柜和来客,桌前品茶。
几处香阁玉炉焚香,小扇轻摇。
大树底下纵横局内,落子无悔。
啪!
“将军!”
棋局死,小扇折,掀桌翻,瘫坐人倒地。
山间群鸟乱飞,阵阵虎啸,声声狼嚎,狂风大作,乌云密布。
轰隆,山洞坍塌,霎时悲天嚎地,喊骂连天。
洞口些许人生还,洞中无人生还。
“神灵震怒了!”一位老人扑地跪拜,声泪俱下。
旁人惊魂未定,见老人这般跪拜忏悔,也跟着扑地跪拜。
“神灵息怒!”
“神灵赎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