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卓凡给妻子戴了这顶大帽子之后,终于把手挪了回来。
“说起‘天花’,”他沉吟说道,“公主和皇上,是亲姊弟,皇上已见‘天花之喜’,公主可还没有出过‘天花’……”
话音未落,只听丽贵太妃那边儿,传来一声清脆的“咣啷”——这是丽贵太妃双手发抖,手中捧着的茶碗,碗盖撞击碗身的声音。
她方才还微微泛红的脸庞,转瞬间已变的刷白了。
荣安公主的反应,比丽贵太妃慢了半拍,不过,随即也就明白了丈夫的言下之意。她倒没有丽贵太妃那么惊慌,反而伸出手去,在额娘手上按了一按——就像关卓凡方才对她那样,温言说道:“额娘,你别瞎担心,哪儿就那么巧了?”
哼哼,还真不是吓唬你——你是不晓得,原时空的你,是怎么香消玉殒的!
不过,本时空,你既然成了我关某人的老婆,这种事儿,就绝不能让它发生了。
“贵太妃之虑,”关卓凡说道,“不无道理……”
刚说了半句话,就看见丽贵太妃向他投来了惊恐的眼神,关卓凡赶紧朝着丈母娘摆了摆手,说道:“不过,亦无须太过担忧,亦无须太过担忧!只要替公主‘种痘’,就可保无虞了!”
听到“种痘”二字,荣安公主和丽贵太妃,都吓了一跳。
“种痘”是什么,她们是晓得的,但是,在她们心目中,这是一件极可怕、极麻烦的事情,同到鬼门关前走一趟。也差不了多少。就算成功“过关”,脸上也会留下瘢痕,那么。荣安公主的如花容颜,岂非……
荣安公主的脸。也变白了。
关卓凡见把妻子和丈母娘都吓得够呛,心下歉然,不过,没有法子,不先吓一吓,接下来的话,效果就没有那么好了。
“你们别担心,”关卓凡说道。“我说的‘种痘’,不是咱们之前宫里边儿的老法子,而是西洋医学的新法子,非常之简单、便捷,用不着像咱们之前那样,把人关了起来,不见外人,不见‘三光’——用这个新法子,作息起居,一如平日。该干嘛、还干嘛,什么都不用避、什么都不用忌的。”
顿了一顿,“这个新法子。百试百灵,而且,同老法子不同,没有一点儿的风险!还有——”
他笑了一笑,说道:“用这个法子,除了在手臂上留下一个指甲盖儿大小的瘢痕外,身上什么别的痕迹也不会有——这一层,同老法子也是全然不同的,我的福晋的如花容颜。不会有一丝儿的减损,你们就放心好了!”
关卓凡“我的福晋”如何如何的话。已经带有“一丝儿”的调笑意味了,荣安公主不由大羞。她和丽贵太妃对视一眼,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红晕,也都看到了又惊又喜、将信将疑的神情:天底下居然有这样子的好事儿?这不就跟……吃了仙丹一样么?
“上海的两个孩子,”关卓凡继续说道,“天杲和晓晓,美国的两个孩子,天晟和昕儿,都用这个法子‘种痘’,还有他们的娘,也都照此办理——都种了痘了!”
关卓凡的四个孩子,杨婉儿生的儿子,取名“天昊”;扈晴晴生的女儿,取名“晓晓”;米娅生的儿子,取名“天晟”,雅克琳生的女儿,单名一个“昕”字。
老大关昕,老二关天晟,老三关天杲,老四关晓晓。
荣安公主轻轻的“啊”了一声,说道:“扈姐姐、杨姐姐、雅姐姐、米姐姐……几位姐姐,还有几个孩子,我可是一直都没有见过,怪想她们的……”
关卓凡心中苦笑:别说你了,其中俩孩子——“雅姐姐”生的关昕、“米姐姐”生的关天晟,我这个当爹的,都还一眼没有瞅过呢!
呃,照片不算。
对扈、杨、雅、米四位有名分、没名分的“姐姐”,以及四个庶子女,表达思念和牵挂,是荣安公主这个“正室”,显示自己的“贤德”的题中应有之义,事实是否果真如其所言“怪想她们的”,倒是不必深究。
关卓凡把自己的子女和他们的娘扯出来,效果很好,荣安公主和丽贵太妃信心大增:王爷既然已经给自己的亲生骨肉以及他们的娘都种了痘,则这个“西洋医学的新法子”,必定如其所言,“百试百灵”、“没有一点儿的风险”、“非常之简单、便捷”,还有,荣安公主的“如花容颜”,“不会有一丝儿的减损”!
哎哟,这个世上,还真有这样子的好事儿,还真有……仙丹!
“这个好法子,”丽贵太妃叹道,“若早些替皇上用了,不就……”
说到这儿,才想起,自己这么说,不晓得算不算“失言”?赶忙打住,不过,说出来的话,却已收不回去,不由一脸的尴尬。
关卓凡却毫不介意,点了点头,说道:“贵太妃说的不错!这个法子,若早些替皇上用了,何至于有今日?可是——”
顿了顿,“第一,乾隆朝之后,宫里边儿的‘天花’,是愈来愈少了,谁想得到,皇上竟会‘见喜’呢?”
“第二,”关卓凡继续说道,“这个法子,是西洋人的法子——辛酉之前,咱们是怎么看待西洋人的学问的?要么鄙夷不屑,视若无睹,要么洪水猛兽,避之不及!这些,你们也都是晓得的。”
荣安公主和丽贵太妃对视一眼,都默默点头。
“再者说了,”关卓凡的手指,在桌面上轻轻的敲了一敲,“‘种痘’,可不是什么自鸣钟、八音盒一类无伤大雅的玩意儿,把西洋人的法子,用在皇上身上,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出这个主意的人,有几个脑袋好砍?嘿嘿,太医院那班人做事情,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一步路都不肯多走的,他们肯惹这个麻烦?”
丽贵太妃轻轻叹了口气,低声说道:“王爷说的是,太医院……还真的就是这么回事。”
“还有,”关卓凡说,“西洋人之‘种痘’,种的不是咱们的‘人痘’,乍听起来,确实有点儿匪夷所思——
顿了顿,脸上似笑非笑的,“不要说太医院了,就说你们二位……”
说到这儿,自己把话头打住了。
荣安公主微嗔:“看你,说话说一半——我和额娘,信不过谁,也不能信不过王爷你啊?”
咦,是吗?
“好,那我就说了,这个西洋法子,种的是‘牛痘’。”
荣安公主和丽贵太妃都糊涂了:“‘牛痘’?那是什么?”
“这个‘种痘’的法子,”关卓凡说道,“是一个叫詹纳的英吉利医生发明的。以前,英国人‘出天花’,也是十分厉害的,十个英国人中,就有一个‘出天花’!可是,这位詹纳医生,却发现了一个极有趣的事情,嗯,你们晓得是什么吗?”
“不晓得呀。”
“詹纳发现,谁都会‘出天花’,唯有挤牛乳的女工,从来没有一个‘出天花’的。”
“挤牛乳?女工?”
“是。”
荣安公主和丽贵太妃的好奇心,都被提了起来:“那是为什么呢?”
“人会‘出痘’,牛也会‘出痘’,人‘出痘’,会‘过人’,牛‘出痘’,也会‘过人’,不过,人沾上了‘牛痘’,并无大碍,不过就是寻常的出疹子,过不了几天,自己就好了,较之‘出天花’,天壤有别,可是——”
说到这儿,关卓凡有意的停了一停,见两位大美女,都全神贯注的,才继续说了下去:
“‘牛痘’和‘人痘’,所蕴之毒,却是一模一样的!所以,出过了‘牛痘’,就相当于出过了‘天花’,或是……种过了‘人痘’——这一辈子,就再也不会‘出天花’了!所以,挤牛乳的女工……”
说到这儿,关卓凡又停了下来,含笑的看着自己的妻子和丈母娘。
“啊,我晓得了!”荣安公主道,“必是挤牛乳的女工,都沾染过‘牛痘’,所以,就都不会‘出天花’了!”
关卓凡大拇指一翘:“福晋高明!”
荣安公主很高兴,也有点儿不好意思:这算什么高明?
丽贵太妃也明白了:“这个‘牛痘’,‘种’给人之后,不过生个小病就好了,怪不得王爷说,‘没有一点儿的风险’,‘非常之简单、便捷’呢!”
关卓凡含笑说道:“这个法子,初初的时候,‘种痘’的人,确实是要生个小病的,不过,现在早已做了改良,连这个‘小病’也不必生的——不痛不痒,什么感觉也没有!”
顿了一顿,“不过,到底是‘牛痘’,不是‘人痘’,你们想啊,将牛身上的玩意儿,放到人身上去——嘿嘿,如果这个法子,真的施之于皇上,会不会有人说什么……‘大不敬’呢?”
你还别说,绝对有这个可能的。
荣安公主晓得丈夫是什么意思,她向关卓凡微微倾过了身子,压低了声音,红着脸儿,说道:“你‘施之于’我好了,我不说你‘大不敬’!”
关卓凡脸上露出了惊喜的神色,不仅是因为妻子之“接受新生事物”,还因为这话说的……嗯,很有点儿“闺房情趣”嘛!少见!
你额娘、我丈母娘,可就在旁边儿呢!
他哈哈大笑,再次翘起大拇指:“福晋高明!”
荣安公主偷偷看了一眼额娘,只见丽贵太妃微垂臻首,似乎亦是红云在面。
她转过头来,对着丈夫嫣然一笑,瞬时间,关卓凡觉得,满堂春花齐绽,耀目生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