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城内,空气之中好像被蒙上了一层阴影,似乎整座城的上空都被灰霾所笼罩。本最安全的城内,此时反倒成为了满载着痛苦与绝望的深渊。街道上,此时反而多了不少的人影,在如今这最为危险之际。
那些倒不是什么无惧生死的勇者,相反,这些染上瘟疫,病入膏肓的人正是因为怕死才强撑着走上街头。或许是想要找寻医治自己的药剂,但更多的,是害怕自己死在一个无人知晓的角落中。
所有紧闭门窗的,都是一些幸运的人,他们大多幸免于这突如其来的疫病。没人知道第一个被瘟神缠上的是谁,又或者,这位瘟神是在同一时刻找上了那些将疫病之源当做美餐的家伙。是啊,如果不是那高得可怕的传播速度,以及恐怖的死状,无知的人还不会从饕鬄盛宴的假象中惊醒。
谁也不会想到,今天早晨每个人嘴里所赞美的魔兽大丰收,在时隔不到一天之后,竟然就成为了收割他们生命冷血刽子手。只有染上瘟疫的人才明白,死不是最痛苦,最可怕的,死之前的煎熬才是最难以忍受的。在染病后的数小时内,经过发烧、冷颤的反复折磨后,感染者身上会长出一层淡淡的灰毛,这些灰毛上有着永远无法扫完的“粉尘”。感染者的一举一动都会传播着这些粉尘,直到他们死。
这种病变是痛苦的,是大多数人所无法忍受的,于是,街头巷尾上更多的尸体,是死于自杀。这些尸体,都被一团团灰毛所覆盖,它们毛茸茸的模样倒是像孩子们的毛绒玩具一般可喜,但是,它会杀死每一个有这样愚蠢想法的人。
焰牙军内,将军大帐中召开了一次紧急会议,军中大队长以上军职的人员全部被召集。没人会料到,兽潮会变得如此棘手。
“将军,有些士兵也开始出现‘灰疟’病状了!”尼尔松禀报道,“灰疟”这种可怕疫病的暂定名称。“如果不及时进行处理,恐怕,接下来的兽潮将轻易击垮我们!”
“将军,城内感染者已经攻占了几个医院,还有许多将大教堂团团围住了!”克洛泽也上前一步面色凝重地说道。
“将军,内城高阁议会已经对全城军队下达格杀命令,我军是否执行?”负责注意内城动态的第四大队队长莱恩纳特也生怕被遗落,赶着也赶忙汇报。
哪怕经过多年的磨砺之后,已经自以为可以从容面对一切的拉摩比斯此时也认不出攥紧了拳头:“怎么会这样?士兵中也有人食用那些染病魔兽的肉?”他决定依次处理这些问题。
“灰疟不仅仅是通过食物传播,在患病者出现后,更广的传播渠道是空气!现在只要进入城内就很可能染病。”骑士长解释说。
这时站在一旁的坎特副团长也插嘴道:“我也听那些学士高塔的老家伙们说了,这次疫病并不是昨晚一时间就爆发的。城外前线上堆积的大量魔兽尸体这些天下来腐化、病变,这才酝酿出了灰疟这么个东西。”
“那为什么是那么多士兵都在前线上战斗,却都没有染病?”老将追问。
坎特高深莫测地捋了捋胡须,仰着下巴回答说:“带疫病的魔兽尸体并没有很强的感染性,只有大量食用,病毒累积到一定程度,才会爆发出来。不过当那些灰毛长出来之后,传染性就被瞬间扩大了数十倍了。最近全城范围内都风行食用魔兽肉,发生这样的病灾是必然的事。”
拉摩比斯怒瞪了一眼坎特,沉声道:“永远只会在一切发生之后才侃侃而谈。”
“我也是这么和那几个老家伙说的。”
不再理会坎特,老将沉思之后开口下令道:“暂时隔离染病士兵,全军佩戴方巾遮面!”这就是他对尼尔松问题的回答。
“可是,将军。没有药剂师们的花招,我们的隔离是无效的……”骑士长还在尝试劝说,却被对方的喝声打断:
“那你想怎么样?放弃我们的战友吗?照我说的办!”
“是,将军。”
低头应下后,尼尔松便退出了军帐。
拉摩比斯又沉吟数秒后,转头对克洛泽与莱恩纳特说道:“城内的两个大队全速压制城内暴动,不到不得已,不要杀人。”
“是!”两人齐声应道后也退出了军帐。
“其他大队,收回各部队还在前线上的兵力,准备最后一战了!”
“是!”
短暂的会议到此结束,所有人逐个离开,一名貌约二十七八的年轻将领正要走出军帐时,却被叫住了:
“克鲁,等等。”
“怎么了?老师。”五官清秀的年轻人来到老将面前微笑着问道。他那人畜无害的模样,任谁也不会想到他是统领焰牙规模最大的第一骑兵队的第一骑士长。
只是这位骑士长与掌有参与管理军中事物的尼尔松不同,他是靠战功晋升至今日的军职的。由于平民出身,他没有什么背景,所以只能负责带兵打仗。再加上他本就是个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也不喜欢参与到那些涉及权力的问题之上。
身为他的老师,拉摩比斯自然知道,他那微笑并不是用来讨好谁的。老将很清楚自己的这名学生无论何时何地,对待何人何事永远都会带着一抹浅浅的微笑。
“挺过这次兽潮之后,你就离开焰牙吧。”
“好的,老师。”面对这样突如其来的命令,克鲁却依然保持着脸上的笑容,答应下来之后他才问道:“我能知道为什么吗?”
“后面的事情,我不希望你参与进来了。不论成败,我希望能为焰牙狂骑团先保留下一粒火种。”拉摩比斯说。
克鲁的微笑保持着如同晨光一般的温度,回答道:“好的,老师。”
“把我的‘克普罗奥斯之陨’拿来。”
学生照着老师的话,举起了帐中置于枪架上的黝黑重枪,上面的黑锁在被举起时叮叮作响。他轻松地拿着枪,走到老师面前,双手递上道:“老师,给。”
拉摩比斯这才满意地点点头,接过枪,起身像过去那样搭着学生的肩缓缓朝账外走去。
“有没有想过,在退出焰牙之后,给自己找个共同进退的伙伴?我有一个人选……”
……
医院中的阴影中,米薇小心地躲在那,她悄悄看了一眼,确认走道的左右无人之后,才敢踏入灯光之下。那些浑身灰毛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应该说他们身上的瘟疫太可怕了。
如果把她变得那般不人不鬼的模样,她或许会选择自己了断。而如果她的朋友变成那副模样了,她将会不惜一切代价,为他寻找药剂。就像现在这样。
她用战斧砸烂一扇门,运气不错,这个房间确实是存储药剂的一个药室。进了屋便开始她翻找起药剂来,嘴里还不停念叨着:“戴比这个傻子,我都说那些肉看着很恶心了,他还偏要吃。这下好了,吃出一声灰毛来了。”
“这么多,到底哪一个是啊?”米薇不是药剂师,自然看不懂那些药剂架上标注着的专业术语。“不管了,全都拿来吧!”说着不管三七二十一,她便将每种药剂都拿了一管,放进包中。这时,外面的走道上传来了一阵脚步声,还有嘈杂的说话声:
“药!药在哪里?”
“这里真的没有能治好你们的药……”
“说谎!快把药交出来!”
“我实在不知道……啊!!”
争执结束,凌乱的脚步声继续朝着这边的房间靠近。米薇慌忙背上包,躲进了边上的木橱中。这样躲避并不是她觉得自己会对付不了那些暴民,她对付不了的只是他们身上的疫病。何况,那些人原本也是一些平民,如果可以,她还是不愿意与他们战斗。
“嘭!”
果然,药室的房门被重重踢开。接着就听见一阵惊呼声:“药!是药!”
透过橱柜的缝隙,米薇可以看见那些满身是灰毛的感染者你争我抢地冲到了药架前。
‘他们还能认得这些药?’她诧异地想到,但是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疑问很蠢了。
那些感染者取下药剂,便什么也不顾地朝自己嘴里灌药,一管接着一管,一瓶接着一瓶。就好像喝得最多的人就能活下来似的。
不过她倒是也能理解这种疯狂的行为。想想还躺在家中的戴比,刚才也是一阵寻死觅活的,要不是有她阻拦下来,只怕那家伙现在也成为街上的一具死尸了。
就在这时,她突然瞥见一名感染者,取下一瓶青色的药剂,灌入嘴中之后,他身上居然真的开始蜕皮了!那些灰毛也自然随着死皮被褪落下来,只是,还不等那人发出兴奋的欢呼声,一阵乒乓响的金属碰撞声便从房间外传来。
“队长!这里有暴民!他们杀了杰罗格医师!”
“行凶暴民?杀!”
接下来的几分钟,米薇目睹了房间被染成另一种颜色的过程。直到过了很久,再也没有听见任何声响之后,她缓缓走出了橱柜,望向了架子上青色的药剂。“那个就是可以至于这种瘟疫的药剂吗?我得多拿点!”
她小心穿过地上的尸体,站到药架前,踮着脚又取下了几瓶那种青色药剂。只是,她耳中这时却是听到了身后的动静。
‘有人!’
她的右手小心地摸上战斧,缓缓回过头,顿时瞪大了一双葡萄眼:
“诈……诈尸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