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处于一个总体和平的环境,所以军务也相对较少。没有往日里积攒的那些,一天的时间足够安然将今天的事情处理完。如此,晚上的时间自然而然的空余出来。每到这个时候,如果不想回家,她就会到克洛叔叔的小酒馆去坐一坐。
那里总放着母亲生前创造的乐曲。
和她一样,总在空余时间过来青文岁月的人,还有一个人。
——摩西?冯?伯尔纳
她遇见过这个人好几次,他总是一个人坐在光影变幻的角落,端着一杯酒,听着音乐默默的独饮。她敏锐的发现,只要摩西在,克洛叔叔就绝对不会出现在大厅。好像刻意躲着他一般。
但是她没有想到,今天过来青文岁月,竟然能撞见这样的一幕。
克洛叔叔和摩西相对而坐,举杯共饮。
将时间拉回半个小时之前。
摩西如同荒野里的一只幽魂,眯着醉眼推开了青文岁月的大门。一进去,他就本能的觉得不对。
动人的女嗓一直存在于这片小小的店面,但是不同的是,那些慕名前来这里缅怀阿文的男男女女却全都不见了。吧台前,只有一个身姿挺拔而魁梧的男人一板一眼的擦拭着透明的酒器。
男人叼着一根粗粗的烟卷,因为衬衫卷起而裸露在外的小臂显示出极其结实的肌肉。他的头发全部向后梳去,一根一根现出整整齐齐的弧度。
一种黑暗特质从这个男人身上蔓延开来。
多年的颓唐生活已经掏空了摩西的身体,他的视力也变得很糟糕。他不由得向前踉跄走了两步,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那个……在他看来有点熟悉的人。
克洛抬起头来,毫不吝啬的露出自己极其富有攻击力的锋利五官。
摩西看清了那人,顿时大惊失色!跌跌撞撞的后退几步,撞倒了一排桌椅,自己的身体也跌进了那群东倒西歪的桌椅中!
“克……克洛,你……你还活着?”他吞了口口水,声音既惊讶又奇异。
克洛不轻不重的放下手中被擦拭的没有一丁点灰尘的酒器,缓缓扯开一个笑容,“摩西,好久不见。”
摩西的惊恐未去,他挪着屁股向后退,嘴里无意识的念叨,“克洛……”
克洛不说话,只带着点奇异笑意,定定看着他。
摩西再一次用眼睛确认了眼前这个真的是个活生生的人,才手忙脚乱的从地上爬起来,快步走向吧台,“克洛,你真的还活着!”
说着,他已经泪流满面。
“那天过后……我后悔了整整二十五年!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的话为什么回来?为什么不回来看一看阿文?她一直都在想你的啊……”
克洛用一种近乎冷漠的神情瞧着他,直把摩西瞧的心头发凉。
在一阵令人窒闷的沉默中,克洛终于开口,“摩西,二十五年没见,你竟然变成了今天这副样子,真是……令我感慨啊……”伯尔纳家的摩西先生风度翩翩才智双绝,一直是帝都各家女孩争抢的对象。
可现在……竟然变成了一名无所事事全靠家族供养的落魄大叔?
真是世事无常。
摩西的神色黯然下去,他唯唯诺诺的低下头,哆嗦着嘴唇,道,“我……我从那一天起,就活在愧疚中,既有对阿文的,也有对安然的,还有……还有对你的。”
“呵!”克洛又开始擦拭自己的酒器,“愧疚?事情都做出来了,愧疚还有什么用?”
“我……”摩西的神色更加黯然,“我知道我罪孽深重,所以我从未奢求过你们的原谅。安然那个孩子……这么些年过去,我也从未打扰她的生活。”
“但是……但是你告诉我,那样的情况下,你是怎么活下来的?我们都以为你已经死了!还有……还有你这二十五年究竟去了哪里?!”
“你想知道?”克洛用一种刻薄到了极致的眼神打量着摩西,看见他郑重的点头,才缓缓道,“那好,我告诉你。”
摩西已经可以预料到,他听到的,一定是一个让他的愧疚更加无法排解的故事。
克洛一笑,淡淡开口,“二十五年间,我成为了一名罪孽深重的虫裔,一直活在虫后的控制之下。安然在几个月前在海市城外将老虫后击毙,我才得以重回自由。”
摩西觉得自己的口中苦涩的要命,“果然啊……”
克洛继续说,“恢复自由身以后,我就隐姓埋名,回来帝都开了一家这样的酒馆。”
“如果……”摩西的双目失神,“如果阿文还活着该有多好,她知道你还在,一定会很开心。”
“可是一切已经物是人非。”
摩西沉默了许久,他的眼睛里面落下大颗大颗的眼泪,身体也控制不住的颤抖起来,“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如果不是因为我的自私,也不会出现以后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我们能一起看着小安然长大,听她叫一句父亲……”
克洛眯起眼睛,里面带出许多显而易见的怒气,“最不配说这种话的人,就是你!”
“……是啊,我的确不配,我一手毁掉了这一切。”摩西脸上的痛苦显而易见。
又是一阵沉默。
克洛在他刚擦好的一盏酒器里倒满了褐色的烈酒,语气淡漠下来,“坐上来,喝一杯吧。”
摩西不可思议的看着克洛——他的脸隐没在光影中,看不出来表情。
克洛面无表情的补充道,“坐吧,我没有别的意思,今天清场,本来就是为了见你一面。”端起酒杯,示意他快点举杯。
摩西如梦似幻的举起酒杯,觥筹交错。
安然就是在这个时候推门进入的。
二人举杯共饮的场面大大的刺激了她的眼睛,她大步上前,在摩西身边坐下来。痞里痞气的额朝那二人一笑,“你们俩这是在聊什么?”她才不相信,这俩人能和平相处。
也不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摩西发现安然到来,慌忙擦干自己的眼泪,朝年轻的女孩笑了笑,“好久不见了,情绪有些激动,你别见怪。”
克洛只冷笑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