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苏一时有些怔忪,想起了前世的一些事。
那时候她因沐家被抄侥幸逃脱,隐姓埋名藏在市井之中,想要找人从大牢中救出父母。当时周燮不肯见她,如今再想起来,应该是明王拿住了他和沐家的一些把柄,让周燮不能见她。
她走投无路,风铃又因投食物被人打死在街头,她抱着风铃的尸首在街头痛痛哭,是薛天河出资葬了风铃,还接济她一百两银子。
为了这个恩情,在后来明王倒台,薛家失利的时候,她拼死要保薛天河,致使燮王跟部下非常不好交代,也惹得很多人怀疑她的立场。
虽然到最后薛天河保住了性命,但仕途却已无望,她私下里曾找过薛天河几次,薛天河也不愿见她,让她颇有些里外不是人。
此刻,沐苏心想,若在薛天河上“明王”贼船之前与他认识,应该有法子避免他与周燮为敌,那以后的事也许会有挽回的余地。
想定之后,沐苏对周燮说:“薛家是书香世家,传家百年、门生满朝。他们之前从不干涉朝政,但因为薛王妃的缘故,使得薛家卷入了党争之中,我相信薛家内部一定会有不同的意见。这个薛天河,据说是薛王妃四叔之子,而那位薛四爷,当初是反对与明王联姻的,所以我想,能否撒大网捉小鱼,先从这个薛天河入手,慢慢查清楚薛家内部的情况,最好能让薛家继续保持中立,不要为明王的个人私欲出太多力。”
明王当年求娶薛家之女时,的确颇费了些周折,薛家的老大人是翰林泰斗,一向清高,的确不愿意与明王联姻。但老大人年岁已高,后来薛家由薛王妃的父亲,大学士薛文治当家,他一力促成了与明王的联姻,这才形成了当今的局面。
周燮思索道:“你这个想法虽好,但做起来可能会很难,读书人向来重信誉和名誉,既然最终与明王联姻,就不太可能把家族内部的分歧暴露给外面的人知道。”
沐苏说:“正因为他们重信誉和名誉,不是那一味的贪图富贵之辈,所以我们才有机会。明王在朝中这么多年,结党营私不说,在盐铁专卖之中,不知道贪了多少钱财,指不定还做了什么我们不知道的祸国殃民的事,若这些被薛家人知道了,在国家大义跟前,他们难道真的不会动摇吗?”
周燮凝眉问道:“你说明王在盐铁专卖之中贪墨?可有证据?”
沐苏为难道:“我现在没什么证据,但我听说,下面商人为了得到盐引、铁引,早已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规矩,必定是会给盐铁司上年供,数额非常巨大。下面的人不敢独享,会把部分年供上交给计相,计相也不敢独享,便把明王拉下了水。这个事各地都这样做,你可以去查的。”
周燮脸色阴沉下来,望着沐苏说:“你可知道你同时指控了明王和计相,以及整个盐铁司上下数百官员?他们若真如你所说,那这起贪墨案的影响程度,太可怕了……”
沐苏说:“是,这个案子若全部查清楚,甚至会动摇国之根本,所以燮王若真要查,一定要召集幕僚仔细思考对策,到底要怎么查,最高只能查到哪个层面?肯定是不能一锅端的。我今天提这个事,是因为我不想让薛家牵扯到贪墨案中去。若他们牵扯深了,薛家就只能与你为敌,与国与你来说,都是不明智的事。”
薛家老一辈都在翰林、礼部、国子监这样的地方任职,明王尝到了贪墨的甜头,肯定会逐步安插亲信到三司中去,那薛家这批年轻士子,就是他最好的人选。
周燮之前跟左相清理吏部时的确发现明王在想方设法的安插薛家的人。
想通了这一层之后,周燮点头说:“的确有必要去了解一下,能争取薛家的倒戈最好,若不能,也要让他们明辨是非,不要再继续越陷越深。”
沐苏叹息道:“只可惜到最后,薛家都避免不了一场清洗,现在唯一希望的就是能够保下薛家清流一脉,让这大周百年的名门望族不至于完全覆灭。”
薛家若完全被清除,对大周将是一场文化浩劫,作为操刀人的周燮,也将得罪天下读书人。
周燮重视起来,问道:“你这么晚去找薛天河,打算怎么跟他接触?”
沐苏说:“我也没想好,今天应该不会惊动他,只是了解一下他现在的情况,后面再想计策。”
周燮道:“如果只是刺探情报,何必你亲自去?我安排人下去盯着他就是了。”
毕竟是沐苏的恩人,沐苏想亲自去看看薛天河。
“今天还是我去吧,等你召集幕僚商量好全盘布局之后,后面的事就交给你了。”
她如此坚持,周燮不好说什么,而且他现在的确有更重要的事要与幕僚们商议。
沐苏离开燮王府之后,周燮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沐苏给他带来的消息,价值连城。若真如她所说,他不仅可以掐断明王的钱源,还可以卸掉薛家这个左膀右臂,明王不止是大伤元气那么简单了!
他心中甚至泛出些狂喜,若嘉阳长公主知道沐苏为他做了什么,还会觉得她无用,还会看不起她吗?
她明明那么值得被人珍惜!
他平复了一下心情,正要连夜召集幕僚前来议事,二先生突然出现了,禀报道:“殿下,麦越昆的背景查清楚了,有些情况,您必须立刻知道。”
周燮问道:“什么事?”
二先生压低声音说:“麦越昆曾在泰王府做了十年管家。”
周燮脸色大变,问道:“你说什么?”
二先生慎重的说:“殿下,您没有听错,他二十年曾经是泰王府的管家,所以他追查英公子的事,极有可能是察觉到什么了。”
一时间,周燮身遭的夜色浓得如化不开的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