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晏暗暗捏紧手心，神色不变道：“仙姑跟我说过的！”
何仙姑啊了一声，“我什么时候跟你说过这东西？”
“具体时间忘记了。”顾晏充分发挥她的弱小本质，声音娇娇柔柔地说道，“仙姑，你的记性不是很好哦！居然连自己说过的话都不记得！”
何仙姑眨了眨眼，讪讪然道：“可能吧？年纪越大，记性越差了！”
陆长风狐疑的目光在两人身上来来去去，过了半晌，他才哀怨道：“我都是前不久才知道这玩意儿。没想到，你居然那么早就告诉别人了。”
听着这酸溜溜的语气，顾晏莫名有些心虚，只好埋头苦吃。
何仙姑给顾晏又夹了一片薄薄的肉，不高兴道：“二小姐又不是别人。她可是我的好姐妹！你又怎么比得上？”
“是是是……”陆长风嘴角溢出一抹叹息，苦涩道，“无论是谁，都比我的地位来得尊贵。可是，顾二小姐，你是否忘记了一件事？”
顾晏没想到安静坐着都要被牵连，只得放下筷子，一脸无辜纯真地看着他。
她问：“陆爷，您指的是什么呀？”
陆长风道：“你可还记得，当初疫病爆发时，为了求我帮忙运送药材，你特意给了我一样东西？”
顾晏大囧，偷偷瞥了眼看何仙姑，假装不懂：“陆爷说的是什么东西？”
“顾二小姐开始装糊涂了么？”陆长风捻起自己的发丝，对着吹了吹，皮笑肉不笑道，“当时，你信誓旦旦地跟我说，那东西很管用。但结果如何？”
何仙姑听不懂他俩的哑谜，插嘴问道：“你们在说什么？”
“没什么……”
“没什么……”
虽然立场不一样，但两人还是异口同声地说了一句。
何仙姑自然不信他俩的说辞。
这一看，明显有鬼。
但无论她怎么旁敲侧击，都问不出一个答案，一时间也恼了，啪地放下筷子，板起脸道：“你们再不说，我可就生气了。”
顾晏十分为难，瞪了眼陆长风，弱弱道：“仙姑，你别生气。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之前金陵因为疫病被封城，很多药材不是没办法运送嘛？我特意请陆爷帮忙，作为报酬，就把珍藏的话本子送给了他……”
陆长风忙不迭点头，“对对对，就是这样……”
何仙姑看看他俩，忽而笑了，“原来是这样啊！那都是什么话本子？”
顾晏脸色一红，不好意思道：“就……就一些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的……呵呵仙姑你也知道，我平常闲着没事，就喜欢看这些，你可千万别笑我啊……”
却不想，何仙姑两眼发光，对她说道：“还有这等好东西？可以给我看看吗？”
“当……当然可以啊……”顾晏暗暗发苦，无视掉陆长风快要吃人的眼神，与何仙姑一同上了阁楼。
半盏茶后，两人走了下来，又简单吃了点东西，何仙姑便抱着一摞册子，起身告辞。
离去前，陆长风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颇有秋后算账的意味。
顾晏总觉得那眼神挺惊悚的。
这口气还没彻底松下来，陆长风又去而复返，甚至大大咧咧地坐在她的位置上，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顾二小姐真是好本事！”
顾晏捏了捏手心，呵呵一笑道：“陆爷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
“真的不懂？”陆长风语气有些危险。
顾晏心里暗暗发苦，“陆爷，若你为了刚才的事情来指责我，那就不对了。俗话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我虽然给你送了不少册子，但效果如何，主要还在于你的努力啊！”
再者，刚才当着何仙姑的面儿，他就把这件事捅出来，可有考虑过她的颜面？
这笔账，她不跟他算，已经很仁义了。
听她这么睁眼说瞎话，陆长风也是被气笑了，“你是第一个坑到我头上的人！”
那咬牙切齿的语气，仿佛下一句就要说：想好怎么死了吗？
在这件事上，顾晏自认站着理儿，丝毫不心虚，“陆爷，这怎么能算坑呢？”
“不算？”陆长风呵呵笑道，“顾二小姐拿出那些册子时，信誓旦旦地说了什么，不需要我再复述一遍吧？”
顾晏顿时闭上了嘴巴。
正懊恼着，陆长风突然又问道：“顾二小姐，如果你能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可以既往不咎。”
“什么问题？”顾晏双眼发光。
陆长风道：“你见过楚王？”
顾晏心里不禁咯噔一声，脑中思绪飞快，在陆长风察觉到异样前，已经摇头否认，“陆爷，你在开什么玩笑？我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怎么会认识楚王？”
“你不是他未过门的王妃？怎么连他的面都没见过？”陆长风语气幽幽道。
他似乎只是兴之所至地问起这个问题，对答案也不热衷。
可事实真的如此吗？
顾晏心里不敢确定，但凡是涉及到那个人的事情，容不得她有半点马虎。
也怪不得她会多想，实在是这个问题过于刁钻。
无论如何，她都不能回以肯定的答案。
那无异于泄露江寒舟的行踪，甚至还可能牵扯出他的种种计划。
这可是要人命的。
陆长风不知她心中所想，但凭借着敏锐的直觉，他发现了顾晏藏在细微之处的防备。
他轻笑道：“顾二小姐在防着我吗？”
睁大双眼扮无辜的顾晏：“……”
真庆幸她有个娇弱的保护色。
陆长风见状，积蓄起来的耐性逐渐耗尽。
他起身掸了掸大红色的衣袍，微微欠身，态度诚恳而有礼貌，“顾二小姐既然不愿意说，那陆某也不勉强了。告辞！”
顾晏乖巧地福身，目送他离去。
半夏给她披上披风，低声道：“小姐在想什么？”
“在想，陆爷为何问那个问题……”
半夏歪着头想了想，低声道：“奴婢瞧着，不像是闲得无聊的样子。莫不是在试探？”
“可是，他为何要试探呢？”顾晏拧眉不解道，“我有没有见过楚王，跟他有关系？”
半夏道：“小姐，要不等林神医来了，再问问他吧？”
顾晏想了想，便也点头，没再想这件事情。
……
关于楚王回归的消息，市井中人多以兴奋为主，唯独与楚王有过节的朝廷官员，比如太子一党，早已惶惶不安，不仅绞尽脑汁搜集任何不利于楚王的证据，甚至暗中派出高手，阻拦他的回京觐见之路。
可饶是如此，那些人终于还是需要面对这样一个残忍的事实——
他们费尽心思想要阻拦的人，已经无声无息地进了皇宫，还赶在早朝结束前拦下了皇帝。
许是这一幕过于骇然，很多大臣们都没能及时反应过来，空旷的大殿里只有皇帝不怒自威的声音，“楚王，你可知罪？”
江寒舟道：“臣知罪。未经传召，就私自入京，有违朝廷律令。但臣此番入京，关乎成千上万个将士的身家性命，纵然死，也不得不违命而行。”
皇帝一怔，意味不明道：“你说什么未经传召？朕的旨意，难道你没看到？”
“没有，”江寒舟露出一副惊讶的样子，想了想，忽而笑道，“陛下，臣快马加鞭地赶回京城，没接到任何圣旨。反倒是路上的刺客一拨接一拨……”
“一派胡言！这就是你跟朕说话的态度？”
皇帝猛地拍了下龙椅，站起身，往前走了一步，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似是要从他脸上看出一丝一毫说谎的痕迹。
可他端详许久，一无所获。
江寒舟垂下眸子，道：“臣不敢。”
白丞相暗中与赵辰羽交换了个眼色，下一刻就站出来道：“陛下，老臣以为，既然楚王已经回京，理应将他缉拿归案，斩首示众！”
江寒舟：“白相这是何意？怎么到了你嘴里，本王竟成了十恶不赦的犯人？”
白丞相义正言辞道：“楚王，你手握重兵，却与先太子勾结意图谋反。得知先太子谋反失败后，又心虚躲藏，你还敢说自己没罪？”
伴随着他的声音落地，周围的目光齐唰唰地射向那道粗壮的身体，神色各异。
正当众人都在暗暗揣测他会如何辩解时，却听他仰头大笑道：“白相，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本王常年在边关带兵，素来不与京官有联系，更别提勾结先太子意图谋反这事儿。本王虽然许久不回京，何时朝中大事已经变成你的一言堂，能越过陛下直接定本王的罪了？”
皇帝的脸色蓦地黑了下来。
白丞相吓得脸色发白，连忙向皇帝表忠心：“老臣冤枉啊！陛下，楚王勾结先太子谋反罪证确凿，其罪已昭，又怎么会是老臣定的罪？”
皇帝没有搭理他，而是看向江寒舟，目光幽深道：“楚王，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
“陛下，请恕臣无法认罪。”江寒舟收起脸上的讥笑，道，“臣一直都遵从陛下的旨意，老老实实地守在边关，根本不知道先太子谋反一事，更遑论参与其中？臣刚回京，却不知何时犯上了谋反之罪，岂不荒谬？”
他郑重地躬身，正色道：“请陛下还臣一个公道！”
皇帝久久地凝视着他，并不言语。
而他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的眼中，莫名多了几分难言的意味。
一御史从旁道：“陛下，臣以为，此事关系重大，不可放过任何可疑之处。当初楚王被定罪时，其人根本不在京城，也没有经过三司会审……如今楚王既已回京，正好趁这机会，重审此案。若真有什么内情，也肯定能查个一清二楚。”
赵辰羽和白丞相暗中对视了一眼，彼此都在想着，该如何阻止。
但皇帝只是负手而立，俯视着底下的臣子，许久后，才问道：“楚王的意思呢？”
“臣并无异议。”
皇帝便道：“此事就交给刑部来办。”
刑部尚书张云满肚子苦水，却不得不站出来应声：“臣遵旨。”
事发之日，距离现在已有几个月的时间，但由于涉及到先太子谋逆一事，张云也多留了几个心眼儿，那些卷宗都完整无缺地保存着。
此刻得到皇帝的指示，张云连忙退下，跑回刑部衙门去提取各种证据。
等待的时间里，大殿内气氛凝重而诡异。
众人眼观鼻鼻观心地等着张云的归来，时不时往前方那道粗壮的身影上瞥一眼，互相与交好的官员交换着各种意味不明的眼色。
皇帝已经坐回了龙椅上，正闭目养神，是以没有看到底下这一幕幕。
白丞相挪到江寒舟身边，低声道：“楚王可知道，即将带来的会是什么证据？”
“不知道。”江寒舟勾唇笑道，“不如白相为本王解解惑？”
白丞相被噎了一下，偷偷地瞥了眼龙椅上的皇帝，咬牙切齿道：“老夫就不信，你一点都不知道！你骗谁呢？如果你真不知道，所谓战死又是怎么来的？”
“战死一说，不是你们传出来的？”
嘴角不停抽搐的白丞相：“……”
江寒舟又道：“再说了，本王远在边关，就算不知道你们推到本王身上的罪名是什么，却也认得那些接二连三的刺客。说起来，这些账还有的一一清算！”
白丞相到底心虚，没敢去看他的眼睛，沉声道：“你以为，这样威胁老夫有用？”
“有没有用，等下不就知道了？”江寒舟无所畏惧。
白丞相冷声哼道：“老夫劝你好好掂量下后果。虽然动不了你，但是远在金陵的那位顾二小姐，可就没那么大本事了。老夫听说，楚王纵然假死，也依旧对那位顾二小姐照顾有加，想必对她是不同的。”
尽管江寒舟早已做好了安排，但在听到这老匹夫居然拿顾晏来威胁他，依旧怒气冲天。
若不是顾忌着皇帝的脸面，他早已挥起拳头，把此人揍到地底下了。
看出他的神色有变，白丞相自以为拿捏住了他的把柄，语气里暗含得意，“若是王爷识趣点，老夫说不定会看在你的面儿上，留她个全尸。不然，你就等着娶个死人吧！”
话音落地，江寒舟突然走过去，出其不意地把手搭在他的肩头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