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女人对视,眼中全是欢喜。
这一晚,她们喝了一碗热乎乎的,带着盐巴味道的汤,这是四儿自逃出来后吃得最好的一晚。
在能遮蔽风雨的房间中,她做了个梦,梦到了娘亲梦到了金砖为地琉璃做瓦的国公府,梦到了那个指着她鼻子喊贱奴的小小姐。
倏然间,所有的画面在眼前破碎化为了小小姐的躺在血泊中,睁着大大眼睛的一幕。
四儿骤然从地上惊醒,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
“小宝不怕,娘亲在呢。”瘦得皮包骨的女人被她惊醒,连忙将她抱在怀中,口中哼着不知名的曲子。
四儿埋在她嶙峋的怀中,又闭上了眼睛。
她可能害死了国公府一家子,害死了母亲口中对她恩重如山的老国公,但是她不后悔。
都是一样的命,她的也不比旁人的低贱什么,她也想活着。
再次陷入梦乡,四儿再没梦到国公府,她只是用力的走着一步一步,要走出她自己的生路来。
次日一早,天大亮的时候,四儿才被自己肠胃中的火烧火燎饿醒,那妇人就守在她的身旁。
这是在逃荒路上积攒的经验,大人一定不可以离开孩子,否则等你再回来你的孩子就可能变成锅中的美食。
四儿揉了揉眼睛,开口:“咱们去找些吃得吧。”
她环视了一圈没有任何值钱东西的房间,牵着女人一步一步走上山。
这处遭了疫情的山上食物被保留的很好,四儿偶尔甚至能瞧见树枝上有青涩的果子,这是在过去逃荒路上从未见到过的。
此刻的山林中,已经有了不少在寻觅食物的人,他们的脸上甚至带着难得的笑。
人类真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他们失去了亲人家园赖以生存的一切,却又能因为这些微不足道的食物而笑出来。
四儿瞧着周围像是骷髅一样的人,也咧开了嘴。
她可能活下来了。
折了大大的树叶包裹着各种野果草根,四儿带着妇人再次回到了他们的“家”。
她嚼着白嫩的草根,瘦弱的小脸上挂着笑,将它塞进了妇人的口中:“甜的。”
妇人也因为她这番行动而露出笑来,苍老的如同五六十老妪的脸上有深深的沟壑。
这一晚,四儿觉得过的比昨晚上还要好一点。
这日子不是越来越有盼头了吗?
她透过破洞的房顶看着天空上的星星,想着她该储存一下能果腹的食物,想着该怎么过之后的生活。
或许她该学习种地,给她们两个找个稳定的食物来源,可种子又从哪里来?她又该和谁去学重地?
在生死不受到威胁的时候,这可以称得上是甜蜜的烦恼。
第二天一早,她又带着妇人上山,在上山的路上,她看见有人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兴高采烈的往山下走。
这山上竟还有能吃肉的野兽!
四儿的眼睛亮晶晶的,她也想吃肉了。
肉,这个字在她的生活中竟是上辈子的事情。
拍了拍自己咕咕叫的小肚子,四儿小声安慰自己:“不馋,不馋!”
能活着就好,她还想什么吃肉?
而且,她也发现了自己的新能耐,那就是针线!
过去为了做陪嫁丫鬟学的手艺,在如今有了真正的用途。
除非被征兵,逃荒路上死去的女人和孩子远远高于男人的数量,不少男人如今已经是伶仃一个,身上的衣服更是破得只剩下布条。
四儿想着若是生活稳定下来,他们攒下了些积蓄,可能就会要做衣服。
到时候,她不就有工作了吗?
她还会绣漂亮的小花,可以给他们的衣服上增添些颜色。
四儿想到这,甚至小声的哼了哼,好日子就在将来啦,现在她要做的就是多储存一些食物,活到那个时候!
可是,好日子哪里是那么容易来的?
在又一次上山的时候,四儿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因为她发现上山来寻找食物的人越来越少了。
这会是因为食物够了,逃荒的人开始变得懒惰懒得寻找食物了吗?
四儿挥退了这个不可能的想法,认真的去想到底发生了什么。
此刻她有些懊恼,不该将房子选在距离村子最远的地方的,可若是不选在那,她们一个女人一个孩子大概早就被全是兽性的人给围攻了。
四儿嚼着白白的草根,第一次没有感受到甜。
“娘亲。”她握着女人的手,下定了决心:“等等你在家等我,我去村子里换些盐巴。”
逃荒的人手中哪有这么珍贵的东西?她只是想要去打听打听村子里到底发生什么事罢了。
“不可以!”女人的神情骤然激动起来:“娘亲的小宝不可以离开娘亲!”
四儿伶仃的手腕被她攥得生疼,她却还是噙着笑意一遍一遍的安慰女人,说换了东西就回来,她一定不会遇到危险,末了还将怀中的簪子拿出来挥了挥:“我还有这个呢!”
这件锐器在这一路保护了她数次,也算得上是真正娘亲给她的最后遗泽。
妇人好不容易被她安慰,勉强同意她的说辞,带着她和一大包叶子裹住的食物朝着山下去。
在走到自家前,四儿见到了趴在自己家门前的一个人,那人一动不动,生死不知。
四儿想上前查看,却被妇人警惕的护在身后。
妇人命令四儿站在原地,一步一步的走向那个男人,费力的将他翻过来。
在男人被翻过来的刹那,妇人发出了一声惊呼,四儿的心也沉到了最底。
她想,她不用去村子里就已经知道发生了什么。
男人脸上满是脓疮,唇瓣紫黑,出气多进气少。
疫病!
四儿蹬蹬蹬上前几步,将还要探查的妇人拽回来,声音尖锐:“洗手,快洗手!”
该死的,为什么要倒在她的家门口!
她不想唯一跟着她的人也得了疫病!
当晚,最坏的事情发生了,妇人发烧了。
她枯黄的脸烧成了紫红色,口中还喃喃的叫着她的小宝。
四儿沉默的用自己的衣服沾了水给女人擦拭身体,望向天空繁星的眼睛恢复了木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