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水镇,岁宅。
伴随着婴儿的啼哭,产床上的女人也脱了力,不过片刻时间便沉沉睡去。
再醒来,岁繁只觉得浑身乏力,骨头像是被重组了一般的难受。
她轻轻呻吟出声,便见一人掀开床帘,眼神殷切的望着她:“娘子醒了,身上可有哪里不适?”
那男人长得英俊到近乎漂亮,一双含情目直直望过来,叫人升起被爱的感觉来。
岁繁眼前一晕,想起这正是她的夫君玄衍,是她年前去道观上香的时候见到的小道士。
那小道士对她一见钟情,不过月余便自请还俗,来到她家门前主动要求入赘。
因着她是家中独女,早有招赘的意思,如今见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主动请求,只略查了下他的品性和过往有无犯罪记录便应了他的请求,一顶轿子将他抬进了府邸。
一年过去,他们琴瑟和鸣,更是在昨日诞下了个孩子。
岁繁想到睡前的那一声啼哭,不知怎的觉得毛骨悚然。
人生人吓死人,她无法想象自己竟然能孕育出一个孩子来。
见她眼神有些凝滞,玄衍连忙道:“我们孩子还好,是个漂亮的女孩儿呢,胎发浓密指甲齐全,产婆说是她见到的孩子中顶顶好的。”
岁繁蠕动了下嘴唇,在玄衍兴奋的要去抱孩子给她看的时候,无声的说了句渴。
渴死她了,能先别管孩子,先给她喝口水不?
玄衍将孩子抱到了她的面前,欣喜的道:“繁娘,你看我们的孩子,漂亮吗?”
岁繁侧眸,看着那一身胎脂,小脸皱巴巴,还因为顺产而夹扁了脑袋的小孩,半晌说不出违心话来。
这也忒丑了,这家伙怎么能睁眼瞎的说出好看二字?
她闭上了眼睛,拒绝接受自己生出这么个丑东西来。
玄衍似是看出了她的嫌弃,先将孩子递给了奶妈,才将她小心扶起来喂着温水,轻声道:“孩子在羊水里泡时间长了,刚出生都是这样子的,等长一段时间就会漂亮起来了。”
他含情脉脉的道:“我们的孩子,相貌怎么会差呢?繁娘莫要担心这些事情,当心伤神。”
他说得温柔,话中又全是关怀之意,听的刚刚来看女儿的岁母连连点头。
虽然这个女婿来的荒唐些,但好歹是温柔小意的,能哄得她女儿开心,又能协助他诞下子嗣,她对他还是勉强满意的。
“繁娘醒了?身上可有不适之处?”妇人在火盆旁烤了手,才掀开帘子进了屋,慈爱的看向岁繁。
妇人进来的时候,岁繁微微松了口气。
虽然身边的相公温柔体贴,可她总觉得怪怪的,如今娘亲来了倒让她自在了许多。
玄衍见到丈母娘来了,忙放下手中的空碗,恭恭敬敬的和她行了礼。
岁母对这容貌姣好的赘婿点了点头,然后继续对着岁繁道:“如今孩子也生下来了,可想过要给她取个什么名字?”
“我们大姐儿生得时候好,你可得给取个好名字!”
小孩子正是在冬至的最后一刻出生,取了个好兆头,叫老人家怎么能不欢喜?
“岁懋。”这名字在她心中不知存了多久,以至于瞬间就脱口而出。
懋既有勤勉之意又有盛大美好的形,且合她这个母亲的繁字,如今向来是再合适不过的。
岁母也是读过书的,听到她说起这个字,不由得夸赞道:“好好好,就这个名字,我们懋儿娘亲是个会取名字的。”
岁繁听到懋儿两个字,心中也有些欢喜,诡异的想着:她竟真是个喜欢孩子的?过去怎么不知道?
“至于小名……”岁繁恶趣味的道:“就叫猫儿吧。”
和懋字音相近,很合适了。
“好好好,我们猫儿。”岁母一看就是溺爱孩子的,听岁繁的话就没说个不字的。
母女两个将名字确定好了,才想起来孩子还有个爹,转眸问:“你觉得怎么样?”
玄衍自无不可,笑得极为高兴:“娘子会取名字,我觉得这也是极好的。”
他怜爱的看着岁繁:“只是苦了娘子,刚产育完便要费心思去想这些,说到底还是我这做父亲的不中用。”
他垂下漂亮的眼睛,模样可怜极了。
岁繁被激了一身鸡皮疙瘩,连忙道:“别这么说,这是我该做的!”
她的孩子自然要她取名,不然交给外面的算命先生吗?
玄衍不好意思的笑了:“倒是我狭隘了,想必娘子能亲自给孩子取名,也是高兴至极。”
“你知道就好。”和他说几句话比和娘亲一起琢磨名字还累,岁繁见他不再起刺,便再次疲惫的躺了下来。
生了那么一大块肉,她真是虚的不行,觉得骨头缝都被撑开了。
玄衍见她面上疲色,连忙殷勤道:“厨房中的红枣鸡丝小米粥已经好了,我叫人端上来,娘子且先等上片刻。”
说完匆匆离开,就连背影都带着初为人父的喜悦。
房门被他小心掩上,岁母收回目光,不赞同的看着女儿:“当初是你执意要让他进门,这一年来也是琴瑟和鸣,怎么生了孩子反倒是生分起来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她冷眼瞧着这小子一年时间对女儿温柔小意,对她这长辈也是恭敬至极,对他不免多了几分满意。
过往女儿对他也是温柔有加,怎么如今有了子女联系,反倒是生疏起来了?
岁繁疲惫的躺在床上,叹了一声:“我也不知怎的,醒来后见他那模样就觉得别扭。”
明明在记忆中两个人也算恩爱,可现在她见那个相公就是亲近不起来。
岁母疑心是她生孩子时吓到了,不敢再和相公亲近,可如今孩子还在坐月子,她也不好直接说这些,只规劝道:
“他虽是赘婿,可两个人过日子,也没有一方将另一方当奴才看的,你即便是不喜欢他,也多少在下人面前给他些体面,别让你孩子的父亲太难堪。”
至于其他,她就不说了。
孙女儿父亲再重也重不过她的女儿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