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姜没料到,玉颜会做出这样的决定,所谓断粮米,可不仅仅是大厨房不给送饭,是秀景苑三日不得开伙,不论四夫人还是下人们,屋子里若没藏些什么干粮点心,就要生生饿上三天。
亲生女儿把亲娘饿三天,虽然饿不死,也饿不出什么大事,但说出去必定满城风雨,坐下大逆不道、不孝不悌的罪过。
可是看一眼怀中的玉颂,被折磨得双眼涣散、惊恐颤抖,七姜又懒得去考虑那么多,哪怕全天下人都指责展玉颜不好,何世恒也会站在她的背后,那就足够了。
再顾不得秀景苑里的事,七姜带着玉颂回到观澜阁,可是要为妹妹解衣沐浴时,她害怕得不让任何人碰她。
不久后,玉颜再次赶来,在姐姐的照顾下,玉颂才放下戒备,被拾掇清爽送到厢房的卧榻上。
此刻,七姜坐在床边,掀起玉颂的衣袖,瘦得不见几两肉的胳膊,还是硬生生被掐出好多淤青,乃至新伤叠着旧伤,外人瞧不见,可玉颂一定很疼。
“姐姐她去选院子了,今晚就搬过去住,往后你和姐姐住一处,再不回秀景苑。”七姜温柔地说,“玉颂别怕,你好好吃饭,长大长个子,以后四夫人再打你,你就打回去,知道了吗?”
玉颂抓着七姜的手,声音颤颤地说:“二嫂嫂,方才方才嫡母她说,当年怎么没有将我和我娘一同掐死,二嫂嫂,这是什么意思?”
七姜心头一惊,问道:“她说的?”
玉颂点头,眼泪不住地落下:“二嫂嫂,我娘是不是被她掐死的,我娘会不会不是吊死的?”
七姜回眸看了眼,屋内没有旁人,她轻声道:“不论是什么,玉颂,我们也不能嚷嚷,过去好多年了,几句话不能作数,但还能想法子查,可你要沉得住气。”
玉颂哭得很伤心:“我就知道,娘不会不要我的,她不会丢下我……”
七姜好生道:“妹妹,就算四夫人罪该万死,看在玉颜姐姐的份上,我们好好商量,倘若四夫人真的杀了你娘又被抖落出来,大哥哥和姐姐怎么办呢,他们一辈子都摆脱不了污名。”
“我知道……”
“是真是假,我们先查,查完了若能家里解决,我至少能代替你二哥哥说句话,一定给你和姨娘一个公道,好不好?”
玉颂说:“二嫂嫂,我不想害了姐姐和大哥哥,他们对我那么好,可是我娘、我娘……”
七姜抱过妹妹,轻轻拍哄她:“玉颂乖,哥哥姐姐们一定给你个交代,玉颂不怕。”
“二嫂嫂,我好想有娘,为什么我没有爹娘……”玉颂嚎啕大哭,孱弱的身体不住地颤抖,哭得最后没了力气,倒在床上还在抽噎。
过了许久,玉颂才睡过去,刚好玉颜回来,已经选好了院落,下人们正在打扫,并将原先屋子里的东西都搬过去。
“她睡着了?”玉颜看着妹妹,叹气道,“是我不好,哪怕中午不合适带她去大伯父跟前,也不该将她一个人留在秀景苑,我娘是见了她就恨,玉颂连喘口气都是错的。”
七姜望着玉颜,心里无比地难过,玉颂的娘若真是被四夫人害死的,她和大公子心里该多痛苦,哪怕不闹得人尽皆知,也是他们一辈子的阴影。
“姜儿,怎么了?”玉颜见她神情奇怪,不禁问,“还有什么事吗?”
“没什么……就是大老爷刚才派人来问了,他总是那么‘及时’。”七姜苦笑道,“我才来多久,怎么就那么巧,永远事情完了,他来了。”
玉颜道:“大伯父为国为民,家里的事能有多大,只要天下百姓能吃上粮米,能过上安定的日子,我们能多担待些,就多担待些。”
“我也是打心眼里佩服他,佩服他们父子。”七姜真诚地说,“我总以为,官老爷们的日子,无非是遛鸟逗狗听小曲儿,过神仙般的日子,大老爷什么位极人臣,却忙得不能安生吃口饭,真不容易。”
玉颜说:“这样的人自然不少,但这世道,一定还是好官说了算,不然岂不是天下大乱。”
聊着聊着,把七姜担心的事岔开了,她要先和展怀迁商量,不能唐突地告诉玉颜,这件事要给玉颂一个交代,但若能保全大公子和玉颜的体面,那就更好了。
“怎么,我也开始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回到房里,七姜被自己愣住了,呆呆地想了好久,会不会有一天,自己将彻彻底底变成个京城人。
傍晚,玉颂睡醒后,被接去了新的住处,而那头各处管事来来往往,十分忙碌,七姜去帮着照顾了一会儿妹妹,就不叨扰玉颜,先回来了。
路上遇见大厨房的人,给沁和堂送晚饭,其实隔着老远,他们就毕恭毕敬地站在路边等,映春先几步过来,传少夫人的话说:“你们只管送饭去,把老太太的饭菜等凉了如何使得,少夫人不会计较。”
“是是是……”几个人连声应下,提着食盒匆匆而去。
沁和堂膳厅里,当下人摆好了饭菜,老太太闷闷地挪来,难得不见侄孙女在,问下人:“姑娘呢?”
下人怯然道:“姑娘一下午都把自己关在屋子里,方才去问了,也说不吃饭。”
老太太蹙眉问:“中午在大院那头,到底出了什么事?”
丫鬟们纷纷摇头,一人道:“只清姑娘自己进去的,奴婢们都没跟着,兴许四夫人知道些什么,不过秀景苑眼下不太平,奴婢们也不好去打听。”
老太太看着满桌丰盛的菜肴,冷笑道:“也好,把人逼急了,什么事做不出来。”
却见上官清出现在门前,理了理仪容后,走到桌边:“姑祖母,清儿伺候您用饭。”
老太太仔细看孩子,双眼红肿,面上脂粉都卸了,清清素素一张脸,这孩子的眼眉,真真生得不差,上官家的血脉错不了。
“你想通了?”
“清儿想通了,让您担心了。”
老太太问:“到底受什么委屈了,展敬忠让你下不来台?”
上官清为姑祖母盛汤,淡淡地说:“二嫂嫂要我明白宾主之道,清儿只是来做客的亲戚,不能拿自己当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