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情景的交融,面前女子那让她越发觉得厌恶的脸,让温彩不会再忍受了。
“你认识七公主,是我介绍给你认识的,你们声声说我在七公主面前说你坏话,可是谁在七公主面前说了我的坏话,我们彼此心照不宣。明日,我可以带你,只是你和你的服侍丫头同行。我想这点薄面,七公主和景阳公主还是会给我的,可你若想再带外人,我不同意。你自己看着办吧,明儿一早你若真想去游园,现在就先把二位萧家小姐送出去。”
温绿轻呼一声“六姐姐”,有些不悦地道:“她那样欺负你,你带她干什么,她不就是会些马术么?”
“那畅园山脚下有一片好大的跑马场,明儿去的有皇家公主、亲王府世子、郡主,郡王府世子、县主,还有几位王妃,荣安候府、建安伯府的公子小姐……名门世家的太太、小姐可不少呢,这可是比上元灯会都还热闹、盛大的游园会,错过了这次,就不知道等待何时了。”
她就是要她们羡慕、眼馋,温彩笑着,一转身拉着温紫道:“紫姐姐,我们回偏厅,看看明儿挽什么发式好。呙”
徐兰芝沉默片刻,为难地看着萧八、萧九,“她到外头走了一趟,越发不给人面子了,那上面没我的名字,我还是依着她才能去呢,所以……”
“芝芝与她是朋友、好姐妹么?你与她好好说,她能带你一个,许能带上我们俩呢。”若是也去游园,她们俩使些手段,勾上一个如意郎君就是一段良缘。萧家的嫡女都寻不上好亲事,更别说她们不招待见的庶女了醣。
冬葵瞧见如此为难的徐兰芝,冷笑道:“徐三小姐索性不去了,留在府里陪你的客人朋友岂不更好。”
她就知道冬葵一定不希望她去,可这回,她还非去不可。
徐兰芝拿定主意,“春草,送二位小姐回萧府。”一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去。
萧八、萧九急唤了一阵“芝芝”,见她不应,静静地望着偏厅,听着从里面传来的女子说话声。
萧九道:“八姐姐,要不我们回去吧?”
“没听她们说么,明儿的游园会有亲王府世子、郡王府世子,还有皇后的娘家侄子……我们不能错过这机会。”萧八拿定主意,壮着胆儿进了花厅,甜美轻切地唤了声“温六小姐,我知道你是七公主、十公主跟前的红人,要不你与她们说说,让她们把我们姐妹的名字也写上去。”
“滚——”温彩一声厉喝。
萧八微颤,“我……我哪里开罪了温六小姐么?”
“没有,只是我瞧不得你们那种奴颜婢膝、阿谀奉承的样儿,不是别人瞧不起你们,而是你们自个儿瞧不起自个儿。一个女子不是因为出身决定她的高贵与卑贱,而是因她的气度、因她的言行,像你们姐妹这样的女子,不用别人问,只一眼就知道你们是庶女。滚!我不想见到你们。”
她更气的是徐兰芝为了自己能去游园,居然把她的朋友给抛下了。
换作是温彩,是宁可自己不去,也不会这样做。温彩气自己,曾经那样单纯地拿徐兰芝当朋友。如今才明白,徐兰芝根本就不如她想的那般值得交往。
世人常说:娘生十子,子子不同,这里头有好、有坏。徐家姐妹三人,性格各异,品性也各有不同,温彩独欣赏徐兰香的自力更生,唯独对爱慕虚荣又表里不一的徐兰芝厌恶得紧。
温彩的虚伪,是为了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同时建立在不害别人的基础上。
徐兰芝的虚伪,为了让她自己过得好,可以不择手段地利用和算计他人。
红燕冷声道:“二位萧小姐,请快些离开吧,我们家小姐不喜欢被人打扰。”
温彩看着温绿,“七妹妹,你可别多心,你就比她们好太多,记住我说的话,你莫要因为自己的出身而感到自卑,你要在骨子流露出温家女儿的骄傲来,你有一个哥哥是镇远候,你是他的妹妹,瞧,你多骄傲……”
温绿笑了。
她有些明白,温彩那些话里的意思。
温紫道:“最讨厌那种死皮赖脸的人了。”
温彩问:“七妹妹,如果你像徐三小姐那样,你会怎么做?”
温绿想了一阵,“我不去游园好了,就在家里陪自己的朋友游后花园。”说得俏皮而轻快。
温彩赞赏地道:“七妹妹要永远保持这样的情感,做一个有情有义的人。如果换成我是徐三小姐,我也不会去。徐三小姐放弃了朋友自己去,可见她这人不适合做朋友。七妹妹大了,也要擦亮眼睛认清身边的朋友,如果有人因为你是庶女而瞧不起你,你也莫要难受,你更要坦然、大方地面对,不要因为别人看不起你,就连你自己也瞧不起自己。只有不放弃自己的人,才会有人真的欣赏你、疼惜你……”
温紫听着话儿,心潮翻涌:这是未来皇后娘娘的话呢,多有道理,金玉之言啊,值得她学习。她有些明白温彩当初在温府的隐忍,就算后来和离,满京城的小姐都不理她,她却
依然活得骄傲自信。
“六妹妹的话让我受益匪浅,六妹妹说得是,我们温家的女儿,就是要比寻常官家小姐还要骄傲、尊贵。”
温绿点了点头,眸光里含着感激,“六姐姐说的我都记住了。六姐姐,这些话是不是祖母教你的?”
“是啊。祖母在世的时候,会给我讲许多道理,她教我分辩善恶黑白,也告诉我要做一个怎样的女子。她常常说,这世间不是男子瞧不起女子,而是女子先小瞧了自己几分。”
温紫道:“祖母的话可真是金玉良言呐。”
三人笑了起来,继续给彼此挽新发式。
温彩虽不知是什么缘故让温紫突地与自己亲近起来,但她想,时间长了,温紫自己会说的。
*
京城驿馆内。
顾大太太、池夫人坐在屋里,刚讲罢温紫的事,池睿便跳了起来:“让我明儿去相亲?我不去!我有喜欢的人了,我不去!”他硬着脖子,脑海里忆起在畅园花房里见到的那个少女,又有灵气又可爱,一瞧着就让人喜欢,虽然那日的他很狼狈,可只一眼,他就对那女子心动了。
池夫人道:“景阳公主邀我们去游畅园,你真不去?”
“畅园!”池睿有些意外,如果再去,或许就遇到那位姑娘呢。
池夫人笑:“还去不?”
“我……我是游园去的,可不是相看小姐。本公子相貌堂堂、才华不俗、文才武功……我才不要去相看小姐呢?我在京城勾一勾手指头,那小姐就能排成队……”
池小姐咧嘴一笑,斥道:“大哥还真是没脸没皮,惹得三弟都给你学得油嘴滑舌,你这么好,怎的连那小姐的闺名都没打听出来?”
“你管我……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准她了。”
池睿一转身离了屋子。
顾大太太听出来了,池睿是真有意中人了,低声道:“敏之真有相中的小姐了?”
池睿,字敏之,长辈们多是唤他的小字。
池小姐笑道:“大舅母,上回他和大表哥、三……三表哥去畅园游玩,说是见到了一个小姐,他就瞧上了。在外头打听了好些天,也没打听出那小姐的闺名来,只听人说好像那小姐也是游园的,似乎与畅园主人还有些亲戚关系。”
“畅园主人么?我听说是一个隐居的世外名士,才高八斗,诗词绝佳的雅士。”
池小姐点头,这是京城人的传言,因是京城书院的学子传出来的,这相信的人倒是十个就有九个。
顾大太太轻吐了一口气,“今儿一早,镇远候夫人令家仆递了话来,说是明儿温二太太携温三小姐、温六小姐、温七小姐游园。五爷这里倒好说,他还得听我的。可是温三小姐……”这婚事原是顾夫人提的头,想着离开南安时池睿还没订亲,这才几日功夫,就自个儿瞧上一个。
池小姐道:“大舅母别担心,今岁上京给皇后贺寿的地方官太太也有不少,我瞧也有一些携子女来的呢,到时候瞧着合适的再与温三小姐另说一个就是。”
顾大太太道:“既是如此,明儿见了温二太太先赔个不是。”
她想着自己干的这事,原以为是有极大希望的,现在知希望不大,她思忖了一阵,将住在驿馆里的地方官员太太们回想了一遍,因同住在这里,这几日各家之间又互有走动,还真是认识了几个,她们这次也接到了景阳公主的帖子,约他们游园。
*
董氏备好了温紫要穿的春裳,随丫头到了镇远候府,为了方便,这晚就留宿在镇远候府了。
次日一早,天刚亮,就有下人来禀说温府大房的何氏并温红夫妇、温玄也到了。
徐氏愕然:“他们来做什么?”
董氏心头不悦,生怕大房的人搅合她女儿的好亲事,“景阳公主的帖子写的是我和三位小姐,六小姐要带徐三小姐去原有有些为难。”
何氏领着两个儿子、一个媳妇已经先到了,何氏昂首挺胸地进了镇远候府,这越走就越没了底气,她又不是正经的继母,那温家的族谱上写的是“平妻”,连温青兄妹的继母都算不上。温彩早前还唤她一声“母亲”,后来索性唤“小太太”了。
董氏对徐氏道:“你先回屋里躺着,与婆子说你身子不适需静养。我来应付她!”
徐氏轻声道:“有劳二婶。”
董氏出了桂堂,含着浅笑迎上何氏几人,笑道:“昨儿大\奶奶便有些不适,我刚去瞧过了,麻嬷嬷服侍她吃了药刚歇下。小嫂嫂,快到寅时了,我们得赶到城南门口与景阳公主的车辇会合,我先走了!”她一转身就对身边有服侍的婆子丫头道:“三位小姐在哪儿?”
“回二太太,三位小姐好像去三门方向了。”
何氏一急,这事儿许是找徐氏没用,还得找董氏,转身追了过来,一把扯住董氏,“你什么意思,你女儿要结门体面的亲事,倒把我大房的人给抛开了,要论起亲疏来
……”
“论起亲疏来,大嫂嫂在世时,我与她的关系倒比与你要好,而玉堂侄儿与我们二房可不比大房还好么?”董氏急着要出门,“小嫂嫂有事,待我们游园回来再说,我昨儿出门前让二老爷问过大老爷了,他可是同意七小姐那门亲事呢。让我瞧了顾家公子若是还成就订下来,他把七小姐的庚帖都给我了呢,说让我看着办。”
“你算什么?我才是七丫头的母亲。”
“大老爷还是她父亲,大老爷做得七小姐的主。”
董氏推开何氏的手,急匆匆往三门处赶。
何氏见这分明就是要撇下她开溜的样子,景阳公主办的游园会可是很热闹了,京城所有体面人家都接到了帖子,只有几家或落魄的、或家风不好的才未在受邀之列。
何氏厉声道:“她想不带我们,我们就自个跟着,哼!到了畅园,她还能赶我们出来不成?”
到了二门外,何氏携了温墨妻上了马车,温墨与温玄兄弟则改骑马。
董氏领着几位小姐刚出门,何氏就跟过来了。
“这叫什么事?景阳公主又未邀她,她就厚着脸皮跟来,这……”
温彩轻声道:“二婶不必为难,回头你见着顾夫人,与她赔个不是,大方、坦然又谦虚地说清楚。顾家是书香门第,最是通情达理的,想来会给你面子的。”
在梦里,即便后来登基的是慕容悰,可他对顾家还是多有敬重,他登基之后迎娶了顾家一位得宠的庶女为皇妃,封为丽妃,一度宠冠六宫。
镇远候府相随的护院、下人便有三十多人。
马车里最多只能坐四人,后面又跟了一辆坐婆子、丫头的马车。
徐兰香则以纱帷覆面骑在马背,紧跟在马车之后,一脸鄙夷地看着后头跟来的何氏母子,又好笑又好气。
就只邀请了四人呢,何氏硬是要跟来,不晓得这又是何用意?
刚出了荷花里巷口,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二弟妹,六小姐和七小姐就交给你照应了。”
温子群骑着马儿,一脸谦逊地望着长长的队伍。
何氏轻叹一声,“大伯,小嫂嫂母子几个也去……这成什么样子了?景阳公主的帖子可只邀请了我们四人呢。”
“二弟妹只管去,何氏那儿我来处置。”
温彩第一次发现,温子群虽然耳根子软,这一回倒有些样子,他带人拦住何氏母子的车马,厉喝道:“丢人现眼,景阳公主又没邀请你们,你们跟去作甚?也不怕被人议论。那萧家现下就是全京城的笑话,现在各家有宴会也不相邀,便是因为萧家的夫人是个没脸没皮的,你如此做,是不是要把温家的脸面都丢尽……”
董氏挑起车帘上的帘子,伸着脖子瞧了一阵,轻声道:“我瞧这回,许是五姨娘说服了大老爷。要真让小太太跟来,七小姐这门亲就得被他们给搅没了,小太太一心想让温玄娶顾小姐。”
温紫吃惊地道:“是顾十五小姐么?”
“这荣安候未出阁的嫡女不就她一个。”
温绿不由轻斥道:“他们还真敢想。”
顾家是大族,又有爵位,听说顾老太爷在世时,担任山西总督一职,那可是权倾一方的地方大员。到了顾十五父亲这辈,家里极是厉害,荣安候做的是甘肃巡府一职,建安伯也是知府,虚实皆有。这等权势,当朝也只顾家是头一份,便是贵妃娘家周家也不及,更莫说是冷家。
南城门外,早已云集了不少各家的太太、小姐车轿,京城驿馆各家的官家太太也携了子女前往。
景阳公主府的嬷嬷站在门口,大声道:“老奴代景阳公主殿下给各位夫人、太太、小姐们先赔个不是,景阳公主要赶往畅园安顿好大家游玩、吃茶的地儿,就先行一步,让奴才几个接应大家陆续前往畅园……”
顾十五看到镇远候府的家轿,欢喜雀跃地叫嚷起来:“娘,是温六姐姐来了,是温六姐姐……”她二话不说,提着裙子就往温家的马车前跑。
董氏笑道:“你是顾十五?”
顾十五一阵错愕。
温紫轻声道:“最是个活泼可爱的,与我们几个又合得来。”
董氏道:“小姐们说话,我坐顾家的马车,正好与你娘说说话呢。”
人群有些***动,一骑凤辇出了城门,后头跟着二百人的护卫队伍,又有几十个宫娥内侍相随。
一名骑马的太监急驰而近,尖着嗓子道:“温六小姐,七公主、十公主请你共乘凤辇。”
那是凤辇啊,她可不敢乘。
太监又道:“请顾十五小姐也一道过去呢。”
顾十五笑道:“温六姐姐去我就去。”
温彩正犹豫着,只见七公主一挑车辇上的垂帘,厉声道:“彩彩,本公主命令你,马上给我滚过来,再不滚过来,小心我用马鞭子抽你。”
温彩笑着,“顾妹妹,我们还是去吧
,别惹恼了七公主。”又与温紫、温绿打了招呼,两人这才上了七公主、十公主的凤辇。
里面很宽敞,虽坐四人,却一点也不拥挤。
温彩打趣道:“这么凶,小心吓着今儿同去游园的少年公子,回头一个个不敢娶你,可怎么了得。”
七公主气恼地扬着眉儿,“那种胆小鬼,不要也罢。”从头到脚地打量着温彩,“你能不能别那么可爱,过来,让本公主摸摸你的脸,瞧你打扮得这么可爱,我忍不住手痒了呢。”
“女纨绔!”
“嘿嘿,本公主要是皇子,便娶彩彩做我的王妃,只娶彩彩一个,本殿下将你捧到手心里疼……”
十公主不说话,这都是些什么话,听着好别扭。
顾十五笑得甜美。
由京城重臣、权贵组成的女眷队伍,浩浩荡荡出了京城奔往柳树镇,又一路热热闹闹地进了畅园。
夫人、小姐们立时就被风景如画,美如仙境的畅园所吸引了,三五成群地过了二门,而下人们则有大半留在一门内的下人房里,一边又建有专供下人们吃茶玩乐、小憩的院子,只是今儿来的人太多,原本下人就比主子还多,几排屋子里挤挤挨挨地坐满了人,或吃茶点的,或闲聊的。
更有夫人早就欣赏起晓风残月亭附近的花木,有园中的下人用心地介绍起来花木的名字及其喻意,花木的名字很是吉祥:双喜临门、四季发财、前程似锦、四季如春……
几个夫人就看着一盆六色月季花,那名好啊:前程似锦,又唤六六大顺。
“此花要价至少三千两银子。”
“三千两倒不贵,一盆双喜临门还得一千两呢,我出三千两!”
“我出三千二百两!”一个略胖的官夫人大喝一声,这样一盆好花,到时候可以送贵人,什么衣裳、首饰都过时了,京城权贵们都以养几盆这样的名贵花为荣。
“三千五百两!”
温彩立在一侧,身后跟着青莺、红燕,冬葵今儿留在镇远候府守院子,红燕看得有些小激动,而青莺则是一如既往的平静无波。
喊三千五百两的是肃毅伯夫人,他丈夫是谢丞相,此刻一咬牙,恨恨地看着与她扛上的夫人,此人正是兵部房尚书之妻。一个是文臣,一个原是武将出身,此刻两家撞到一块,彼此相对,皆不顺眼,横眉冷对。
“谢夫人,你是不是故意的?上回给你女儿置嫁妆,就把我女儿一早预订的一套首饰给抢了,今儿你又得跟我抢。”
“房夫人,价高者得!”
房夫人咬了咬唇,“四千两!”
谢夫人大喝:“四千五百两!”
两个争执不下,一边移来个生得富态、肥胖的妇人,笑呵呵看着那盆显眼的花儿,“儿媳,取银票!这花儿,本妃要了。”
这妇人不是旁人,正是当今皇帝的皇弟妹、当朝瑞王妃。
房、谢二人气得牙痒,怪对方多事,要不是突地冒出过争夺的人,怎会买不到这花儿,可这回来夺的是瑞王妃,他们更不好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