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洗手间里跑出来就紧追着一个男人的背影不放,这种猥/琐的事林桥一辈子可都没这么干过。
但没办法,郑常山这三个字对他的冲击力实在是太大了,以至于他从厕所隔间出来也没来得及仔细看看地上那些瘫软的保洁人员怎么样了,直接就急急忙忙地循着那先行离开的男人的脚步也一起跑了出来。
“诶……那人呢……怎么跑这么快啊……”
满头大汗地站在二十楼的洗手间外边瞎转悠,要说林桥心里不触动那肯定是假的,毕竟虽然还没看到脸,可是光凭他刚刚亲耳听见的那种说话口气,他几乎就要以为那神经兮兮的郑大少爷是真的活过来了。
而想到在这个偌大的公司里此刻可能正存在着一个和郑常山同名,甚至非常相像的男人,林桥先是不自觉的皱起眉,接着整颗心都跟着悬了起来。
“老林,你怎么了啊,站在这儿厕所门口……上厕所遇到女鬼了啊?”
白柯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让闻言林桥先是一愣接着便没好气地转头瞪了他一眼,可是他方才四处找了半天也没能找到刚刚那个在洗手间出来的男人,所以当下他就像抓住什么救命稻草一般揪住白柯,接着便压低声音开口道,
“别给我开玩笑了,你赶紧帮我去人事那儿问问,公司有没有一个叫郑常山的保洁,有的话立刻帮我把他叫过来,快点!别给我耽误事!”
“哦,好好……你别急,你别急,我去问问。”
看林桥明显不太对劲的表情,白柯就算是再喜欢开玩笑也知道他可能是真着急了,可是好端端的林桥怎么会对一个保洁这么上心他也没搞明白,所以一时半会儿地他只能一头雾水就去把hr给找来了,又把具体情况给简单地说明了一下。
于是在二十楼的一间小会议室和林桥一起焦急地等了十几分钟后,正拿着只钢笔在手里的把玩白柯刚一抬头看见人事主管祝小姐领着一个穿着身灰色保洁制服,显得很高很瘦走路挺慢的男人往这边急匆匆地过来了。
而等这男人面无表情地一推开门又走了进来,白柯最先注意到的就是他那张充斥着戾气的深刻面容上有一只因为明显的外伤残疾而显得灰白怪异泛着阴森之气的眼睛。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啊……”
小声的凑到林桥的耳朵边上问了一句,白柯摸不准林桥到底是怎么想的,找这么个人过来又是要干嘛,所以没忍住就问了一句。
而直愣愣盯着这个和自己印象里那个男人长相并无相像之处的郑常山,林桥半响才皱着眉点了点头,稍微掩饰了一下自己方才情绪上的失控,这才对态度温和地对站在门口的祝小姐说了声谢谢你先回去工作吧。
“你好,先坐下吧,麻烦你过来一趟了,请问你就是郑常山……先生是吧?”
嘴里说出这三个字的时候都带着点明显的紧张,林桥努力地想让自己看上去显得没那么奇怪,可是面对着这么个同名同姓甚至气质都十分相像的人,他就是有点不自然。
而站在他面前的郑常山见三年多没见的林桥用一副又是害怕又是好奇的眼神这么上上下下的偷偷地打量自己,只不冷不热地随便找了位置在他和白柯的对面慢吞吞坐下,接着又似笑非笑地扯了扯自己泛着白的嘴角。
“对,有事吗。”
这笑容中强烈的既视感一瞬间把林桥后背的白毛汗都吓出来了,要不是知道郑常山的墓地还在y市好端端的呢,他真以为是那郑大少本人诈尸了就坐在他面前和他这么说话了来着。
而边上的白柯看他一惊一乍地有点无语,完全搞不懂怎么这叫郑常山的随便说句话就把林桥给吓成这样了。
“你怎么回事啊……这人到底谁啊……”
压低着声音又没忍住问了一句,林桥见白柯这家伙一直盯着自己这么追问也有些无奈,而凑到他耳朵边上稍稍放缓了声音,心累的不行林秘书面无表情地回答道,
“咱们俩……过世三年的老板娘……大名就叫郑,常,山。”
白柯:“………………………………”
白柯用自己的瞬间错位的五官形象生动的演绎了什么叫目瞪口呆,而见他终于愿意消停了,林桥也在努力地平复了一下自己复杂混乱的情绪后不自觉地叹了口气。
虽然嘴上一直在嫌弃着刚刚白柯给自己出的主意,可是看最近这个情况,精神状况越来越差的陈先生明显也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之前他是因为觉得肯定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才一口否定了白柯的话,但现在既然有个这么合适的人出现,那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尽管林桥也并不觉得自己找这么个人过去就一定有用,毕竟陈先生那认死理的性格摆在那里,说不定还要冲自己发火,可是只要有一丝机会林桥都不太想放弃。
而这般想着,用心良苦的老妈子林秘书忽然就强做镇定地笑了接着便冲面前的郑常山开了口。
“找你过来肯定是有事的,你来我们公司上班也有几天了,看你的身体情况之前应该也是挺不好找工作的,不过我现在倒是有个很好机会可以给你,只要郑先生您愿意配合,酬劳一切好商量,前提是……您能完全完全的接受我的安排。”
“…………”
闻言一时间没开口,来陈京墨的这家公司都工作了好几天可就是没撞见人的郑常山先是不太懂他这是什么意思疑惑地挑了挑眉,半响脑子里却忽然冒出了个相当诡异的猜想。
今天这事说起来纯属意外,郑常山虽然一直在找陈京墨,但是因为他已经没了庄周蝴蝶镜这样维系他们之间联系的存在,所以陈京墨如今的近况他并不能准确的感知。
加上禄星司有明确规定在正常情况下不能暴露自己的神明身份,郑常山虽然向来是不按规定办事的人,但是这种明显扰乱人间秩序的事要善后起来肯定不容易,他有伤在身自然也不会给自己乱找麻烦。
所以虽然过程是崎岖了点,他也只能就这么强忍着不耐烦就想着等陈京墨来公司了自己就可以飞扑上去抢人了,可谁知道他还没碰到陈京墨呢,阴差阳错的倒是让他遇上了林桥林秘书。
只是也不知道是他多年不改的行事作风还是这个相同的名字让林桥意识到了自己的价值,这想象力丰富的家伙居然想买通他然后送到陈先生身边去当小白脸了。
而想到这儿,忍不住用古怪的眼神看了明显就是想表达这个意思的林桥,并不太清楚陈京墨如今的身体情况,所以差点就被林桥这出馊主意的能力弄得失笑出声的郑常山抬手抚了抚自己锋利的眉锋,接着故意以一副轻佻散漫的口气懒洋洋地开口道,
“只要能挣钱,我都可以啊,不过请问一下啊这位……林先生?我的具体工作范围是什么呢?不会是要去陪哪位贵太太睡觉吧?”
这诡异又下流的说话方式让林桥和白柯都一阵沉默,白柯是觉得让这不要脸的货去玷污他家冰清玉洁的陈先生,他这个外人都有些看不下去了,而林桥则是觉得自己果然没找错人,就是这个熟悉的配方就是这个熟悉的味道,绝对不会有错。
“不是陪贵太太,是个男人,你的身份名义上会是我老板的护工和私人助理,但是在有些特殊情况下,他要求你做什么,你就得无条件的配合他……唔,我不太清楚你的眼睛是不是会影响你的行动能力,但放心,需要你做的事其实并不多,你只需要简单照顾好他的起居,让他的心情能好点,别让他一个人做些危险的事,要是他愿意对你开口说话就更好了,事后的报酬你可以随便开……”
努力的让自己的口气听上去尽量显得没那么像是从事某种特殊职业的中介人,尴尬的林秘书一辈子都没做过这么让他难为情的事,所以很想尽快地这事给谈下来,好让陈先生能早点有个能照顾他的人。
可是打从听到他有句话开始就变得表情有些不对的郑常山半天却没个反应,而就在林桥以为他是接受不了陪男人这样对一般直男有点困难的要求时,面无表情的郑常山忽然用一种怪异的声音缓缓开口问道,
“什么叫‘让他愿意开口说话?’”
“恩?”
不太明白他为什么问这个,林桥想了想还以为他是在好奇为什么一个好端端的成年人需要他一个男人照顾,而在略微斟酌了一下自己的语言后,皱着眉头的林桥尽量委婉简单的这般开口了。
“我的老板之前因为私人原因受过一点精神创伤,从一年多以前就渐渐的不能开口说话了,现在他有点轻度抑郁症的迹象,虽然短时间好像影响不大,但没有好转的迹象早晚是会恶化的,所以我才想能有个人在他身边盯着他,而你就是我目前所能找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郑先生,我这么说你能够明白吗?”
……
郑小山这天放学回家的时候,天色都已经有些晚了。
因为临时要帮好哥们陆浩然一起留下来打扫教室卫生,所以他这才耽误了点时间到现在这个点才回到家。
只是回到家里之后,他居然发现一般已经亮着灯的家里灰蒙蒙的像是没有人在的样子,而等郑小山打开门又缓步走进屋内,他先是抬手摁了下墙上的开关按钮,他一转身就被坐在黑暗里一动不动的那个影子吓了一跳。
“哎哟!哥!你在家里干嘛都不开灯啊……诶,哥,你怎么了?”
拍着自己被吓的砰砰直跳的小心脏就大叫着开了口,郑小山说到一半才发现一向显得没心没肺的郑常山今天显得有些反常。
而等他缓步走到那莫名显得孤寂和落魄的男人身边后,郑小山只看到郑常山惨白全无血色的脸上虽然什么表情都没有,却有一种看着就他有些心酸的情绪含在他那双黯淡无光的眼睛里。
“哥……你没事吧?”
小孩子天真的声音让郑常山稍稍抬起了自己无机质的眼睛,因为早已经瞎了,所以这只眼睛便如同口枯井,就算是再难过也淌不出一丝眼泪。
只是心底几乎杀死他的痛苦到底是彻彻底底地让他丢了平时狂傲自负的表象,而将对自己全数的恨意都含在喉咙里,郑常山半响用一种低哑且怪异的声音自言自语道,
“像我这样总是害他伤心难过的畜生,是不是还是干脆死了比较好。”
“你干嘛这么说啊……哥……你怎么了啊,哥……”
被郑常山这个悲凉的口气弄的眼眶都红了,郑小山一时间不太听得懂他这是在说什么,可是还是用自己脏兮兮的手掌去替他擦了擦那只完好的眼睛边上几乎渗出来的艳红色血泪,想让他看上去显得没那么可怜。
而感觉到张小山温暖的手指落在自己冷冰冰像是具尸体的脸上,脸色惨白的郑常山只笑了笑,最终却还是没忍住诡异地勾了勾嘴角。
“我没事……只是到今天才发现我这人真是禽兽不如,压根就不配能得到那人的真心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