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座山都被人包围。
宫五平时就走不了山路,别说是山路,就算是石子路她都抱怨,膝盖上的伤害还没完全退去,那条去集市的石子路,宫五在占旭面前就吐槽过。
她那样的腿,能走下多远。
最起码在占旭心里,宫五不算是个没脑子的女孩,她会在挑选那样一条愚蠢的路用来逃跑?
在最初得知她逃走的时候,占旭的震惊和失望不是言语能表述的,他给了她百分百的信任和诚意,她竟然选择了逃跑。
只是,占旭不蠢,他除了没有枪械设计的天赋,其他方便并不比别人差,除了敏锐的洞察力,他还有着怀疑一切的杀手本能,所以,他并不相信米典的话,他只信自己的判断。
整座山都是举着火把冒雨找宫五的人。
米典缩在屋子里,完全没有睡意,她时不时的爬起来透过窗户往外看,看到来来往往的火把奔波着,坐立难安。
她自己做了什么,她最清楚。
可是她想试试,成功了,就恢复到了从前。
米典算着时间,六个小时过去了。
本来她的时间算的更精准,但是她没想到占旭会突然让人喊过去吃饭,毕竟这是从来没有的,他好好的为什么要让人喊宫五过去吃饭?
宫五被带到这里这么多天,偏偏是今晚。
米典懊恼的很,她一点都不后悔把宫五推下那个陷阱,她懊恼的是她应该再等两天,把陷阱布置全了才动手,里面扔一些毒蛇或者毒虫,这样她跌下去就必死无疑,等到以后慢慢她再把洞填起来,这样就再也不会有人知道她去了哪里,可惜了。
她开始回想她把宫五推下去的反应,好像是坐在地上一直没爬起来,也就是说,她的手脚可能摔断了,这样的话,她就更加没有机会。
这个时候山里开始冷了,外面的雨应该冲淡了所有的痕迹,其实她没什么好担心的,毕竟,占先生是认定宫五是逃了出去,所以他才下令封锁了所有的出入口,只要她把注意力放在宫五逃跑这件事上,就会拖延时间,她还有什么好怕的?
米典正想着,冷不丁门被人推开,她吓了一跳,看着来人。
结果,那人直接走到宫五的床铺面前,弯腰抱起被子,转身冲了过去,跟在米典听到了狗的叫声。
占旭联络了军方,请来了一支警犬队伍。
宫五盖过的被子穿过的衣物自然派得上用场。
米典坐着没动,幸好,幸好她早有准备,今天一早她把所有人的衣服和被单都拿去洗了,特别是宫五用过的东西和衣物,她在洗衣的盆里混合了浓香的香料。
“占先生,不行!”除了香味就是香味。
非常巧合,今天是大清洗的日子,所以除了衣服,床单之类的也都被洗了。
占旭开口:“起查香料来源,这种事别再来问,我只要结果。”
外面雨声淋漓,他的心情阴郁的堪比山中的潮湿空气。
他回头,突然又说了句:“看紧米典,她是最后一个和人质接触的人,找到人之前,她哪里都不能去。”
“是!”
山上的人都行动起来,两个人牵着警犬走过,占旭突然叫住他们,他略略弯腰,伸手从竹栏杆下扯出那块窝成一团的抹布,他把抹布扔到警犬面前,对犬主人说:“找到这块布的主人。”
宫五一定不知道,他其实关注她的一切,如果这块抹布是洗干净的,她一定是摊开挂着的平平整整晾干,如果是窝成一团塞在某个地方的,那一定是她用了好多次都没有洗,她勤快的时候特别勤快,一天洗好几次,懒的时候又特别懒,好多天都不洗一次。
两条警犬闻了很久,最后一起掉头拉着主人朝着山里跑去。
占旭一见,他伸手拿了外套穿上,接过身后人撑着的伞:“跟过去!”
雨不大却又不小,警犬冲到一半后就在原地打转,找不到更多的踪迹。
一片漆黑中,有水滴落下,刚好打在宫五的头顶,她抬头,通过洞口看着外面,她只听得到雨水落地的声音,她离地面这么远,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但是宫五又自己安慰自己,米典她一个女的能挖这么大深的坑,她当然也可以,更何况,她比米典高了那么多,她只要堆起两个高一点的土包,能用个脚踩到,说不准手就能够到边缘了。
可是她又饿又冷,力气都快用完了。
宫五不敢磨叽,她怕自己越拖延,体力消耗的就越快,那样的话,她也就更没有力气挖土了。
宫五深呼吸一口气,拿起雨伞尖端的那一部分,对着洞壁拼命挖去,她找准位置,戳一个半圆,尽量往下撅一块完整的泥土,今天下雨,泥土也会被泡的松软下,所以她要往好处想,一定可以出去,等她出去了,那个叫米典的恶毒女人就死定了,她非要亲手掐死她不可。
她拼足了力气,一下一下的继续挖,挖到一半的时候,她隐约听到有狗叫的声音,并不真切,毕竟她听到最多的还是雨声。
她举着伞,闭着眼认真听外面的动静,发现是自己的错觉,她只能咬紧牙关,有一次拼命的挖土,她需要更多的泥土站的更高,底部已经有了积水,如果泥土太少,就会变成淤泥,她一定要趁热打铁,越多的泥土才越好。
她一边挖着泥土一边默念着感谢米典也是个女人,如果她是个男人,说不定什么都做的完善,而现在,宫五坚定的觉得自己一定可以出去。
两米多高的洞,双臂展开的宽度,她肯定可以出去的,谢天谢地她手里还有一把伞,谢天谢地米典倒涂抹蜂蜜的时候还把瓦罐扔了下来,这让她可以收集洞壁上的蜂蜜存放,不至于她体力消耗时没有一点食物。
原本顺滑的墙壁被她挖出大大笑笑的坑,宫五手臂举不起来后,她该用伞戳着上方的洞壁,让更多的泥土掉下来。
谁像死啊?宫五一点都不想死,所以她从来都不能理解那些受了挫折就自杀的人,活着多好啊,只要能活着,受点伤损失点钱财东西,甚至胳膊腿都值得,她现在消耗的体力算什么?她以后可以养回来呀!
警犬找不到目标,来回狂叫之后却没有方向,占旭走到河边,这里就是那些女人经常过来洗衣服的地方,他站在这里,看得到满山的火把。
山虽然不高,但是对于人类来说,还是庞然大物。
占旭不知道那个喜欢装傻的姑娘,会不会真傻的死在山里。
想到这个可能,占旭不由深呼吸一口气,平复他内心的波动,无力承受她自己设想的结果。
搜索进行了整整一夜,天边泛着白光,还是一无所闻,与此同时,不断有机场港口和所有要塞口传来最新消息,没有找到符合要求的目标。
占旭的心终于沉了下来,他定定的看着外面,开口:“把米典带过来,我要亲自问。”
米典又一次被人带到占旭面前,只是这一次,不像之前那样冷静,这一次屋子里站满了全副武装的人,占旭坐在椅子上,单手撑着头,他问:“人在哪?”
米典一脸诧异的抬头:“占先生?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您是问小五吗?我要是知道,还要等到现在吗?”
占旭静静的看着她,“现在告诉我她在哪,还来得及。”
米典摇头:“占先生您不能冤枉我!我不知道……”
她的话还没说完,身体突然被人伸手直接压的趴在地上,身后有人粗暴的撩起她的裙子,伸手扯她的底裤,米典顿时发出一声尖叫:“占先生……占先生……住手!”
占旭面无表情的问:“我再问一次,她在哪?”
这么一点时间,她光凭两条腿她能走去哪里?他让人翻遍了整座山,每个山沟、山头、甚至山脚的缝隙都找过,可他一无所获,人在哪里?
她不在山里,不在集市,她甚至没有逃出这座山,她在哪?
占旭的视线最终落在了米典的身上,她一直在紧张的观察外面的动静,打听搜索的结果,她在害怕什么?她在紧张什么?
她一天换了三套衣服,可却忘了换鞋,她的脚上还有紫苏草的花瓣,答案就在他心中,在米典的嘴里。
米典被人抓着胳膊,裙子被人撩了一半,后面的男人正等候占旭的命令。
他问:“小五在哪?”他扭头看向窗外,天亮了,可他还没找到她。
米典的眼中满是惊恐,只要一点,只要她再坚持一点,她就赢了,米典知道,她知道的。
山里的早晚那么冷,宫五的衣服是单薄的,她一夜没吃东西,被关在一个没有氧气的陷阱,她封的死死的,她肯定死了,一定死了!她绝对爬不出那个陷阱,她坚信这一点。
米典摇头:“占先生,我真的不知道……”
占旭慢慢的站了起来,他低头笑了下:“米典,我没有那么多耐心对你,我再问最后一次,她在哪?”
米典咬着下唇,眼中泪水满眶,一脸委屈的看着占旭:“占先生,我真的不知道……我跟她去了后面,她说去方便,走了就再也没回来……我说了很多次,为什么您不相信我……占先生,求求您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小五到底去了哪里……”
说完,她脸上的眼泪扑簌簌的往下掉,身体差点站不直,“占先生求你相信我一次……”
占旭居高临下的看着她,半响,轻笑一声:“呵。”然后他抬脚走了出去。
站在栏杆后面,安静的看着被雨水洗刷过的山林,似乎完全没听到屋里米典的哭喊和衣衫被撕破的声音。
天亮了,雨却似乎没有停下的意思,不大也不小,和昨夜一样。
占旭丝毫没有觉察出自己一夜未眠的状态有什么不对,半点睡意都没有。耳边米典的哭喊声有些吵,他抬脚下了楼梯,站在昨天宫五爬的那棵树下,昨天对话还在耳边,可现在她却不见了。
不多时,有个男人从屋里走了出来:“占先生,她说了!”
占旭身体一僵,心跳有些加快,他回头:“在哪?”
又一次全员出洞,所有人都往那个位置涌去,医生带着药箱,还有人带着绳子扛着梯子,地毯式搜寻靠近河边的那个地方。
果然是最显眼的地方就是最隐蔽的地方,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没想到会这么近。
他们在两边的草地上仔细搜索,就在所有人各忙各的时候,突然有一处草坪被人无辜飞了起来,最先发现的人被吓的跌坐在地上:“妈呀!”
所有人的视线集中过来,他们就看到草坪下突然伸出一只沾满泥浆的手,那手一把抓住了手边的杂草,跟着一整块草皮直接被顶掉,冒出一个人头,脏的看不出模样。
另一只手跟着伸了出来,手里抓着一把伞突然狠狠的扎到了草地里,一个看不出五官的泥人一手抓着杂草,一手用雨伞的扎着地,死死的抱着悬在那里大口喘气。
所有人都呆呆的看着她,甚至忘了反应,宫五抬头看着他们,大喊:“我那个艹!你们倒是拉我一把呀!”
占旭成了第一个冲过来的人,“小五?小五!”
他抓住她的胳膊,一咬牙,一把把她整个人都提了出来,顾不上她满身的泥浆,甚至快看不出五官的脸,一把把她搂到怀里,他睁着眼,说:“我就知道你不会逃的!”
宫五的眼睁的大大的,两只胳膊张开,没敢动,她光着脚,脚趾甲里都是泥,全身上下看不到一点布料的颜色,她就是一个在泥浆里打过滚的泥人,甚至连头发没了原来的颜色。
占旭闭着眼,抱着她不撒手:“对不起,我早该找到你的。”
宫五的腿一软,身体软哒哒的往下滑,从占旭的话里她听明白了,她安全了。
占旭伸手,直接把她抱了起来,“医生呢!”
宫五的身体没什么问题,只是她又累又饿又冷,整个人呈虚脱状态,她的神经高度紧张,不敢有一点放松,只在确认自己安全之后,才彻底昏睡过去。
她睡着的时候,两个年老的妇女就一点一点的清洗她的身体,从头发到指甲,从眉毛到脚趾,洗完了还把头发给擦干了。
占旭再出现在米典面前的时候,米典整个人瘫在地上,他垂眸看着她说:“我答应过你的事,我会帮你完成。不过你不能再留在这里,如果你要留在这里也可以,他们以后会是你的丈夫,你可以自行选择。”
说完,占旭转身离开。
肮脏的地方果然只会繁衍肮脏的灵魂,美好的事物不该在这里受到玷污。
总之宫五在被饿醒之后,就发现自己换了一身衣服,还被洗的干干净净,她撇嘴,谁给她洗的?好介意。
占旭过来的时候,宫五正在漱口,估计是趴着洞壁舔蜂蜜的缘故,她老觉得自己满嘴沙子。
宫五漱了一半看到他进来,赶紧把嘴里的水吐了,放下杯子:“占旭,我得解释一下,我想躲起来吓唬谁,我真是……米典呢?我非要挠花她的脸,她就是有病!心里有病的那种,得治!”
占旭安静的坐着,目不转睛的盯着她,等宫五说完了,他才笑笑开口:“嗯,已经送去治疗了,以后都不会再看到她。”
宫五顿时松口气,“那就好,那个缺大德的,我差点就死在那了!你不知道我这一夜是怎么过来的,我就怕死在那没人知道,我一点都不想死啊,哎呀我去,我想起来都后怕,我平时对她挺好的,没想到还是刺激她了……”
她说话的时候,占旭就认真的听,他看着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她生气的样子都充满了鲜活的气息,他知道,他就知道,这样一束明媚的阳光,怎么会被乌云遮住光芒?
可是,他却真切的感受到他惶恐的心,怕失去,怕绝望,怕被黑暗完全蒙蔽住了双眼,他已经够黑暗了,偶尔,他也想看到阳光。
她又开始说话,像只与世隔绝太久第一次遇到人小可怜,“占旭,我以为没人找到我了,我都不指望了,没想到你们还找到我了,真是太好了,对了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我昨天夜里还听到了狗叫声,可是只有一声,后来再听就没有了,哎哟那里面只听得到雨声……”
他动了动唇,突然打断她的话:“我放你回家。”
宫五喋喋不休的话突然顿住,她睁大眼睛,看着占旭,一脸的难以置信,“真,真的?”
占旭对她笑了下,点点头:“真的,我决定,放小五回家。”
宫五鼓起脸蛋,她鼻子发酸,眼泪一下子就涌满了眼眶,她咧开嘴看着占旭笑:“占旭,我就知道,你是一个不一样的绑匪,我就知道你是不一样的……”她伸手抹了把眼泪,说:“谢谢你!”
占旭发现,原来自己最喜欢看到的,还是她笑起来的模样,哪怕是带着泪在笑。
沙瓦联邦政府的国宾馆内,公爵大人正会见完一位投机商,这位投机商认识不少当地的官员,因为公爵大人答应他一笔生意合作,所以他引荐了公爵大人认识了一位将军,而这位将军在和公爵大人的谈话中,透露了一个沙瓦正在制定的打击金三角武装力量的计划,近期实行。
公爵大人略一思索,开口:“我母亲的国家是个美丽的东方国度,她的国家有一句老话,叫‘擒贼先擒王’,如果像打击这个地区的武装力量,自然是从最强大的力量开始瓦解,这样才能打消其他企图壮大力量的野心。据我所知,现如今金三角最强大的力量是占氏集团,不但武装力量达到空前,经济财力和生意运转更是史无前例,这样下去,只怕不是简单的武装力量队伍这么简单。”
将军拧着眉,“这事一直都在讨论,只是迟迟未下定数,不过前一阵黑煞死了,他的儿子占旭才有机会扩军,确实要在他们更加成熟完善的时候动手,再迟就晚了。”
公爵大人点头:“沙瓦联邦此举无疑是正义之举,我愿代表伽德勒斯的皇室给予沙瓦联邦全力支持,如果将军有什么需要,只管开口,我必然不会推迟。”
将军回答:“我与占旭算是老朋友,经常一起喝酒吃饭,但是此次行动势在必行,这样翻脸也是无可奈何之举,只盼到时候他不要迁怒我个人。”
公爵大人一笑:“如果将军怕误伤占旭,我倒是有个建议可保将军与占先生的友情长存,自然,我是不介意当这个恶人的。”
将军看着公爵大人,问:“什么建议?”
沙瓦联邦此次行动本就需要国际支援,公爵大人主动提及,自然不会错失良机。
将军和占旭的关系确实是他说的那样,黑煞还在世的时候,占旭会经常找将军喝酒,彼此都有忌讳,彼此都会警惕对方,毕竟是两个完全不同的立场,一个是警,一个是匪,本该是对立的关系,但是为了维持这种平衡,双方都在试探努力。
两天后,沙瓦联邦发出一份针对金三角的公告,关于税务和治安等问题的维护,邀请占旭前往参加会议。
类似的会议和商谈曾经进行过无数次,酒席和晚宴也参加了很多回,占旭在接到请帖和电话的时候,当时就答应了回去参加。
宫五的相关手续占旭在让人办,只要把她送回青城,其余的事他就不用担心。
人是一定要送回去的。
占旭临走的时候跟宫五打了招呼,“小五,我下午去开个会,顶多两个小时,你的手续正在办,别担心。”
宫五努努嘴,“要去开会啊,好吧,不担心!”她对他呲牙笑,“占旭拜拜,晚上见!”
占旭笑了笑,“小五晚上见。”
只是占旭没想到,这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她,本来他以为有足够的时间道别,却没想到这是最后一次,此后的他再也没有见到过她。
占旭的车队在会议厅外停下,会议厅内外照例站满了岗哨,他伸手把手套解下递给身后的人,抬脚跨了进了大门。
他前脚进了大门,后脚带去的人就被人解除了武装,“放下武器!”
与此同时,进入会议厅的占旭也被人当场控制。
他抬头,看向门口站着的将军:“这是什么意思?”
将军看了他一眼,说:“这是迟早的事,这都来的太晚了。”
说完,他微微让开身体,占旭抬头看到公爵大人慢慢走了出来。
占旭的眼眯了眯,他抿着唇,死死的盯着他,好一会过后,他笑了下:“原来是你。”
公爵大人看着他,面无表情的回答:“我说过,我们金三角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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