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真是奇了。
沈秋似乎对哭灵人这个职业特别有天赋,只要她一哭,整个灵堂的人都能跟着共情。
那些主家夫人们也都愿意额外多赏一点赏钱给沈秋。
而且那些人还说,以后谁家死人了就介绍沈秋去哭。
沈秋能说啥,她只能把好字说烂。
有了沈秋的神操作,家里的日子好过不少。
沈秋还雇人把房顶上的瓦换成新的,又给娘买了不少东西。
她可不想再过晴天看星星,雨天淋小雨的日子了。
家里那三十斤的米缸装满了,那野菜什么的,她沈秋再也不想吃了。
那个什么大傻逼再也不敢来找沈秋的麻烦了,他看到沈秋都绕着走。
今天沈秋又接了一场活,她一大早就赶到唐府了,换上装备后,她和其她哭灵人在过道两旁跪好。
百般乐器,锁呐为王,
不是升天,就是拜堂。
随着锁呐响起,沈秋的活也开始了。
“爹啊!我可怜的爹一天福都没享过,就这么早早的去了……”
“爹——!女儿不孝——”
跪在沈秋对面的女人哭的那叫一个面目狰狞,她嚎的难听就算了,两条大鼻涕都流到上嘴唇了。
她难看的模样让沈秋都忘了哭,只见那两条大鼻涕一路向下……
流到了女人的嘴巴里……
鼻涕的咸味让女人鬼哭狼嚎的声音戛然而止。
就这时,让沈秋差点yue的一幕来了……
“嗬——呸!”女人从喉咙里吐出一口陈年老痰在路中央。
又擤了一把黄绿色的大鼻涕,那沾了鼻涕的手在衣服蹭了蹭就接着嚎了。
“老天不开眼啊!怎么就让爹早早去了啊——爹啊——”
女人的鬼哭狼嚎让沈秋立马回了神,她怎么能半路哑炮了呢?!
她简直拉低了她身为职业哭灵人的职业素养!她为自己的走神感到羞耻!
而女人嚎丧的声音更大了。
沈秋皱了皱眉。
同行想抢她饭碗?
那怎么行!
她沈秋专业哭丧五百年,岂是这些后起之秀可以比拟的!
于是——
“啊——爹——老天不睁眼啊!我这英俊潇洒、雄才伟略的爹,这么早就英年早逝了啊——”
其实唐老爷都八十多了,但是架不住唐老夫人爱听嘛。
沈秋一嗓子嚎的比旁边哭丧的人声音还大,并且潸然泪下。
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沈秋是唐老爷的嫡亲闺女呢。
沈秋哭的那叫一个作做,她把林妹妹落泪的模样学了个七八成。
再融会贯通一下,简直不要太赏心悦目。
最主要的是,她哭起来不会流大黄鼻涕,也不会面目狰狞,更不会口吐陈年老痰。
唐老夫人看着跪在棺材前的沈秋,哭的那叫一个真情实意啊,就连她都忍不住共情落泪了。
“柳儿,看赏。”唐老夫人拿着帕子擦了擦泪说。
“是,夫人。”柳儿低眉顺眼的应道。
接着,柳儿扭着细腰,走到沈秋面前,然后,拿出一两白银,丢在沈秋的脚下。
“我们家夫人赏的。”柳儿趾高气昂的样子,就像她是唐老夫人似的。
沈秋立马将银子捡起来揣进怀里,并且嚎的更大声、更做作了。
柳儿鄙夷的看了一眼沈秋,又扭着细腰回到唐老夫人身边了。
沈秋才不介意柳儿的态度呢。
她费点力哭一天光赏钱都能赚三两,等一场丧葬结束,小费加工钱,最高的记录是赚十两!
更何况现在差不多天天有人死,这桩生意可太好做了。
要知道外面的账房先生,一个月也才赚五两呢,这简直是发家致富的不二选择!
沈秋身边的女人没想到这是个狠角色,她现在哭的再好也拿不到赏钱了。
就怕下午结算工钱的时候,唐老夫人克扣她的工钱可就不好了,她还指望这点工钱买点糙米下锅呢。
她要是不哭好点儿,唐老夫人肯定会认为她消极怠工。
可哭的太费力,她又不甘心。
所以她现在是进退两难。
可是为了那点工钱,她也还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哭。
今天是唐老爷出殡的日子。
出殡前,唐府在午饭前要摆最后一场酒席,像沈秋这种哭灵人,都是在棺材边单独摆一桌的。
这也没别的意思,主要是方便。
要是吃饭的时候来了奠拜唐老爷的亲朋好友,那哭灵人就得在客人进门之前在棺材边跪好,并且开始哭。
直到客人被主家请去茶厅,哭灵人才能起身继续吃饭。
哭也有哭的讲究,可不是说扯着嗓子一个劲的嚎就有用。
像唐老爷这种大户人家,就算是请哭灵人,那也是很讲究的。
长的丑不行,哭的难看不行,哭的声音难听不行,身材不够匀称不行,就连身高都不能太矮也不能太高。
这些要求就已经筛选完许多人了,其实还有个最主要的原因。
那就是很多人觉得不吉利,说出去也不体面,所以即使是家里穷的叮当响,也很少有人愿意来做哭灵人。
特别是沈秋这种还待字闺中的女子就更少了,这要是传出去了,直接剃了头发去庙里做姑子去吧!
要沈秋说啊,这就是穷讲究。
面子又填不饱肚子,没有银子全瞎扯。
酒席上有十二道菜,沈秋吃的飞起,要不是古代没有塑料袋,沈秋高低要打包一份回去给娘尝尝。
“隔壁村的事你听说了吗?”一位同行悄声说:“刘家那个刘老爹,死了才两天浑身长白毛,那懂行的说,是尸变。”
“真的假的?要我说啊,就是缺德事做多了,刘家媳妇嫁过去后都不被当人看的,就是活该!那尸变就是僵尸的意思吧?”
“可不是!就是僵尸,”同行更说的来劲了,“那懂行的直接一把火把刘老爹烧了,连丧事都草草办了。”
沈秋听了半天,一句有营养的都没有,她还不如赶紧吃席,等会哭丧的时候可得要把子力气,不吃饱不行。
再说了,这世上哪有什么狗屁僵尸,真要有僵尸她倒立洗头!
吃完午饭后,唐老爷就要出门了。
棺材走在前面,沈秋走在棺材后面哭,这得哭到唐老爷下葬才算完。
这场景让沈秋想起那段网络梗来。
哭的哭,抬的抬,从此人间不再来。
还真别说,这句话特别应景。
一路上,总有几户有点家底的人家在办丧事,像那些穷人家,直接包个草席挖个坑埋了省事。
别说请哭灵人了,买口棺材都是奢侈的事情。
唐老爷的墓在一处风水极佳的位置,依山傍水的。
就算沈秋不懂风水,也知道这处绝对是个好地方。
下葬前,唐老爷的家属们要先离开,家属走后就开始砌墙封门了。
沈秋的活也要开始了,她从砌墙开始哭,直到封住唐老爷的墓门,她的活才算彻底结束。
完事后,她随着唐府的家丁们回了唐府。
在进唐府前,她们要把身上的孝衣和麻绳全丢火盆烧了,然后跨火盆进唐府。
唐老夫人早就坐在首位等着了。
沈秋低眉顺眼的跪下,又回了一些关于墓地上的问题,唐老夫人也就不再继续问下去了。
“柳儿。”唐老夫人侧过脸喊道
“是,夫人。”柳儿从另一位丫鬟捧着的托盘上,拿了一袋份量最足的银子递给沈秋。
“谢夫人赏赐。”
谢过唐老夫人,沈秋才恭敬的接过银子。
唐老夫人淡淡的嗯了一声就算回应了。
沈秋也极有眼色的退下了。
出了唐府,沈秋去了东二街,现在安仁堂还没关门,她得替娘抓几副药回去才行。
娘有哮喘,她每天都要喝从安仁堂抓的药才会好点。
还好安仁堂的药在这个动荡的年岁还算便宜,不然以沈秋这点哭灵的钱根本就抓不起药。
“沈姑娘好。”刘哥儿称着药材还不忘跟进店的沈秋打个招呼。
沈秋也礼貌的笑了笑,“刘哥儿好,还是之前的药方子,这次那几味主药用好一点的。”
刘哥儿将上副药包好递给客人,又熟练的在药柜里抓起治哮喘的药来。
“沈姑娘,”刘哥儿看了看店铺,见店铺没人,他悄声说:“我家东家去东南那边进货,遇见一大批逃难的人。”
“逃难?”沈秋不确定的问道。
“是的,东南那边闹旱灾。”
“朝廷不管吗?”沈秋问。
刘哥儿撇了撇嘴,冷哼一声:“朝廷发的救灾银钱,还没到东南,就被贪官一层一层的贪完了。”
“等到了东南知县手里连一百两不到了,知县是个好知县,但是没银钱他也办法不是。”
“现在朝廷怪罪下来,东南那边的知县都上吊自杀了。”刘哥儿说的一脸惋惜。
“可他不是没贪吗?”
“那又怎么样?总要有个人来背锅顶罪不,这东南的知县可不就成了这个倒霉蛋子。”
沈秋紧抿着嘴不知道说什么好。
“你手上有点余钱的话,就囤点粮放家里吧。”刘哥儿一边包着药材一边说:“过不了几天难民来了,可就买不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