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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理解,可以接受。”莱纳相当干脆地应下,“实际上,我也并没有想过让你全身心地投入到这样艰巨的事业中。我的思路其实也是受到了你行为的启发,在理想与现实之间找到了个平衡点。”

“平衡点?”

“对。就像你会提前踩点,故意在一个充满堕落的地带触发任务一样。既完成了任务,也惩处了罪恶,这就是平衡点。”莱纳详细说明。

林恩有所明悟:“所以你接下来的发展路线,想仿照我的方式?把任务和我们去帝都的目的结合在一起,共同开展?”

“是的,这是双赢,百利而无一害。”

要这么说,林恩就更乐意了。

因为这归根结底,对完成每次任务都有着好处。

“可以。这个方式我已经沿用了三次,目前感觉还是不错的,到时候我可以多分享分享我的经验。”林恩道。

“那你这边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莱纳准备尽快帮林恩解决后顾之忧。

“我想安排我弟弟在一个好的环境中读书,同时也有个稳定的住所。他这边一切安好,我就没什么可值得顾虑的了。”林恩思索着道,“另外,我与茨沃德日报社签过契约,需要在规定的时间内向他们供稿二十四篇,目前只供了十篇。”

莱纳稍稍想了一下,就给出了答复:“那我们出发的时间稍微往后拖一点,我十二号落实你弟弟的事情,再出面帮你中止与茨沃德日报社的契约。”

林恩暗暗感叹权势带来的影响:“好。”

“我会送你弟弟在茨沃德市最好的学校读书,再给他租一间离学校近一点的屋子,再之后每个月给他发一定的生活费。茨沃德日报社那边就更简单了,他们会给我这个面子的。就算他们拒绝,我们也可以支付违约金,又或者是延长契约的时间。”

“按你说的来就好。”林恩欣然接受。

这些自然是要花费不小的一笔钱。

不过这笔钱完全可以理解为,是莱纳‘聘用’自己的酬劳。

自己能帮莱纳很多,这笔酬劳当然是值得的。

“那就先这样,你先处理你那边的事情,通知你弟弟做好准备,我们十二号见。”莱纳办事利落,把事情敲定下来,便打算去落实了。

“对了,还有一件事,我想听听你的看法。”林恩忽然想起了什么,“还记得我之前带过来的梅拉女士么?”

“记得。你曾经为了救她,被包括乔顿在内的几个纨绔开车碾断了双腿。叫她过来,是想让她证明乔顿是个烂人,避免我妹妹被他蒙骗,不过事实证明我们想多了……”莱纳道。

林恩端着水杯:“其实在‘她能力有限,我被碾断了双腿,她也没有能力去帮我’这件事上,我并没有什么怨恨。我觉得,底层人不应该因为上面的问题而自相残杀。我与其憎恨双腿被碾断后,穷得叮当响的她没有给我提供高昂的治疗费用,不如去找那些碾断了我双腿的人复仇。”

“是的。”莱纳很欣赏林恩理性之处,“你很善良,你很勇敢,她虽说称不上善良与勇敢,但也的确没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我们的矛头,应该直指那些肆意践踏他人尊严、生命的渣滓。”

“可……我发现我错了。”林恩无奈地干笑了一声,“我这次任务去的是卡迈恩采矿场,目的就是想借助任务,顺便向当初碾断我腿的最后一个帮凶复仇。”

莱纳静静倾听。

林恩不住地叹气:“没想到,我竟从最后一个帮凶,也就是西泽的身上,了解到了更多的真相。你一定想不到,西泽当初是被迫跟着威廉、乔顿伤害我的,而在伤害我之后,他还努力凑了五百金,交给了梅拉女士,想让她代交给我,用于治疗双腿。”

莱纳瞪大了眼睛:“你并没有收到这笔钱?”

“从我为了救梅拉女士,被碾断双腿起,这么多年来……我只收到过两筐黑面包。”林恩将水一饮而尽。

他虽说是从另一个世界穿越来的。

但这具身体的全部记忆都被他继承。

他很清楚残疾的这三年,原身有多么绝望。

失去自由。

背负外债。

找不到工作,只能让弟弟放弃学业,转而抚养自己……

为了攒钱还债、去最好的医院看病,他们最多一次,将近半年连一丁点荤腥都没尝到过……

病痛、歧视、嘲笑、暗无天日……

所有的所有,都像一根根针,每天反复地扎在原身的肉体上、精神上。

因此,林恩在得知梅拉私吞了五百金后,没有置身事外的感觉,而是产生了复杂的,沉重的情绪。

“你确定西泽说的是真的么?”莱纳都不敢相信,居然会有这样的人。

别人为了帮助她,葬送了自己的一生。

她还好意思私吞恩人的治病钱。

又在三年过后,这么坦然地接受恩人的帮助,作为证人,收取到了一百金的酬劳。

林恩“嗯”了一声:“我可以肯定西泽说的是真的,并且我刚刚和你提到过一直致力于提高工人待遇的朋友里,就有他。”

“你是不知道该怎么做了么?”

“算是吧。”林恩有点迷茫的感觉,“她做出这样的事,我不可能原谅她。可,在不原谅之外,我又该怎么做?杀了她么?”

“她要是真的私吞了这五百金,那她毋庸置疑也是加害者,是威廉、乔顿的真正帮凶。”莱纳为林恩感到愤慨,“我想你也清楚,若是你没有成为清理人员,那你恐怕这一辈子都没机会接触到真相,不会重新变成一个正常人,好好活下去。”

“威廉、乔顿,和她,都是置我于死地的人。”林恩心里清晰了点,“我最该复仇的名单,应该有她的名字。”

“嗯……”莱纳对林恩究竟该怎么做没给出确切的指引,但他选择尊重林恩的任何决定。

毕竟遭受三年绝望与痛苦的是林恩。

一辈子差点被毁掉的是林恩。

他没资格以第三方的角度,让林恩大度,放下过去。

“除此之外,我还觉得有点可笑。”林恩露出点难以言喻的笑容,“我发现好人在这个世界是生存不下去的。只要你透露出你是个好人,不管强大的,还是弱小的,都会来榨取你的善意。”

“也不一定。”

“就是这样的。”林恩肯定地道,“我弟弟也是,他之前在烟囱清理公司上班,老板拖欠工资后,他积极地组织工友一起去要钱,却被老板安排的打手一次次打了回来。到治安局求助,治安局同样站在了老板那边,恐吓他不要闹事。后来我就劝我弟弟先不要与老板作对,把他介绍去了仓库做搬运工……最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么?”

“什么?”

“我弟弟在烟囱清理公司上班时的工友找了过来,撺掇我弟弟继续讨薪。”林恩冷笑,“呵,我弟弟讨薪的时候他们怕被打手打,一个个冷眼旁观,想靠我弟弟用命,帮他们把工资讨回来。我弟弟走了,他们自己还是不敢,就又来找我弟弟出面。”

莱纳沉声道:“把你弟弟当成了讨薪的工具,想牺牲你弟弟,来为自己争取利益,真是一群懦夫。”

“还没完。”林恩接着道,“我发现之后,让我弟弟不要听信他们的话,他们竟还威胁我弟弟,让他必须讨薪,不然就吃不了兜着走。”

“这……”

林恩忍不住笑了出来:“可不可笑?他们那么多人,不敢团结起来去找老板讨薪,却有胆子向我弟弟施压,让我弟弟去和老板斗下去……所以我说,好人在这样的世界里,就是会被处处欺负的。不管是强者,还是弱者,看到你是个好人,都会无情地榨取你的价值。”

莱纳的面孔凝重了些:“……听你说完这些,我能理解你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不过我觉得,我们并不能因此就对这个世界绝望,自暴自弃,而是该更有动力地去做我们该做的事。”

“你当然说的也对。”林恩并没有因为经历这些,就自甘堕落,变得无情无义,选择与之为伍,“我感叹这些,更多的是想说明,善与恶和强与弱并没有直接的联系,同时却又紧密相连。你下定了决心想改变这个世界,那么就不能单单是试图让强与弱达成平衡。”

“强与弱滋生出了更多的恶。”

“没错,可这件事并不能被这么简单地看待,不是么?”林恩以一个穿越者的角度,发表了相对深刻点的看法,“你可以把民众也视为是自私的。他们支持别人去斗争,但他们的大多数都不会轻易站出来并肩,只想坐等胜利的果实。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么?”

“什么?”

“这意味着你是孤独的。你以为你在为底层民众付出,就会受到他们的拥戴与支持。当然,他们会拥戴你,支持你,但那和你想象中的绝不一样。”

莱纳深思着:“……我会好好思考这个问题。”

“那就先这样,我走了。”林恩起了身。

“你要去……找她复仇么?”莱纳跟着站了起来。

经过和莱纳的这么一番交谈,林恩心中明了多了:“我该给过去一个交代,她同样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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