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纤凝是被一阵凉意拍醒的。睁开眼,发现是落雨了。
身旁,宴无忧乖觉地躺着,只有清浅的呼吸声证明他活着。楚纤凝将灵力运转一圈,确认自己没问题,便一道灵力注入他身体。
“无忧,醒醒。”
他们躺在一片空地上,周围一丛丛细小的紫红花朵无风摇曳,散发着细微的迷魂气味。这圈花朵外面则是几人高的树林,灌木偶尔耸动,不知什么跑了过去。
尚小虎一剑把他们四个送进了拈花秘境,不知这时候在哪儿,只能祈祷他和微生淮在一块儿了。楚纤凝见宴无忧的睫毛都没动,将他背到了迷魂花阵的外面,寻了棵大树避雨。
不知他做了什么噩梦,冷汗浸湿了一身白裳,发丝一撮一撮黏在肌肤上。楚纤凝查看他身上无事,便捏了捏软嫩的脸,唤道:“该起了。”
她这一声是唤的神魂,倘若宴无忧六识被封也没关系。怀中人费力睁眼又沉沉闭上,闷哼一声,揪住了楚纤凝的衣袍。
楚纤凝一边给倒霉孩子输送灵力,一边打量周遭。她走出花丛后,明显感觉周围有灵兽在窥伺,但不知为何均谨慎地越退越远。伴随雨势增加,那一丛丛紫红花朵渐渐变成了碧蓝色,悠悠散发着沁人心脾的香气。
很快她就知道为什么活物都跑了——碧蓝花朵散发的味道提神醒脑,却在侵蚀她的修为!
如若不是要给人输送灵力,她也不会那么迟钝。暗骂一声,楚纤凝背起少年就循着兽类离开的方向追去。
她本就懒得出门,对提升实力的兴趣都建立在安定妖族之上,自然不会了解什么秘境。在楚纤凝看来,有宝贝的地方都意味着不好活命,最好是敬而远之的。
本来再待一会儿,说不定宴无忧就能醒来。可若是修为折损太多,谁知道离开秘境后能不能恢复过来?外头连半个护法的人都没有,尽快出去才是正道。
很快楚纤凝便发现她脚踩的地方有了虚实。树林里藏匿着大大小小的水坑沼泽,不慎踩中便湿了小腿。这还是她轻身功夫好的缘故,即便是一臂长的水坑也一脚不见底。若要不踩中,只能踩着那些直溜的树干向前冲,颇为费力。
身后传来温软声音:“姐姐,我自己能走。”
“你还是叫尊上吧,我起鸡皮疙瘩。”一旦接受他是景云,就不大能接受百岁老人撒娇了。楚纤凝找了块坚实宽阔的地面将人放下,低声将所见所闻和盘托出。
宴无忧含了片薄荷,道:“进入拈花秘境的人会落在外围的不同花阵里。据说出口和宝贝都是机缘巧合之下遇见的,修为也不是出去的关键。”
“你应当有机会阻止尚小虎,为什么选择进来?”楚纤凝微微使力,在无辜小脸上掐出一道红印,“我可不了解这个地方。”
“我们曾来过,这里有我一部分的魂魄。”宴无忧话音一顿,“我还在犹豫,他便刺中了。”
他知道,若是说为了给她找法器,指不定人家硬打破秘境出去了,得不偿失。果然楚纤凝点点头:“那好,我们可要找他二人会合?”
“先走吧,我看到微生淮进来前把他抓住了。”
为了避免宴无忧摔进坑里,楚纤凝在前面探路,二人手拉手往里走。宴无忧将想得起来的事情倒豆子般说出。
拈花秘境,最需提防的就是奇花。迷魂花阵只是开胃菜,也有不少能伤人的花,只是不知为何带出秘境就活不了了。据说秘境建立之人只是为了给自己建造埋骨之地,本无害人之心。若是不想一探究竟,大部分人都能在一日内发现出口。
可若要带走功法秘笈、法宝灵丹,就得越过不动河。不动河环绕整个秘境,是条吞噬之河,表面看上去不会流动,内里却暗潮汹涌。沾了不动河水,除了修为会慢慢跌落之外,还会成为奇花追踪攻击的目标。已知的解药风骨花则藏在花谷深处,也是凭运气取得的花朵。
“我们上次来,似乎中了什么东西。”宴无忧抓抓后脑,“若走老路,估计还是一样。至于中了之后怎么了,我没有印象。”
楚纤凝心中一动,问道:“中招之后,是否也毫发无伤?”
她本体也是花,只是不知算是什么花。既然这地方连同族都妨害,可见十分凶险,倒不如走老路来得妙。无论如何,她的实力是比几十年前增加了,总不能变得更惨。
至于他们为什么一同进入过拈花秘境,楚纤凝没问,宴无忧也就不提。
“似乎不是什么坏影响。”宴无忧猛地一扯,将楚纤凝身子拉低,“有响动。”
楚纤凝屏息凝神,听见了极其细微的喷气声,估计在十尺外。照理来说,境界下滑,宴无忧的六识应该不会那么敏感才对。压下心头疑虑,她分开灌木丛,试图看清是敌是友。
是一只漂亮的赤狐。它冷静地蛰伏着,耳朵向他们一动,又满不在乎地换了个方向。
楚纤凝落下音障:“似乎在捕猎,我们要换条路吗?”
秘境里的兽类都相当警觉,不论是异常响动或是异常安静,都可能使它们预先发难。不过楚纤凝是管不了这么多了,雨势越来越大,树冠上积的水倾泻而下,全倒在他们脸上,视线大受影响。
不知附近的威胁有多少,只能先找个地方避雨。
更糟糕的是,她刚刚想拿出避水符,发现乾坤袋也用不了了。淋个雨对她来说问题不大,可是宴无忧是个实打实的玻璃人,多亏那件魔族袍子避水,也不知能支撑多久。她不想白瞎那么多天材地宝。
少年轻轻按住她的肩,缓缓摇头:“这就是我们上次走过的地方。百尺远有块界碑,有个短暂落脚的地方,再往远去就是不动河。只有在那里才能知道秘境现在是什么时间,若进入雨季,就必须先渡河。”
不动河也有潮起潮落。雨季漫长,河水一直处于高位,渡河的胜算便大大减少。楚纤凝不觉得情势乐观,毕竟狐狸在白日觅食,一定是捕猎难度会增加,逼不得已的。
赤狐突然动了。它猛地朝前一扑,前方响起婴儿哭声似的惨叫,直穿耳膜。那声音突然微弱下去,旁边的灌木丛响起了兽类的纷乱脚步声。
火红身影轻灵一跃,叼着只白兔回转身来,亮红竖瞳扫过他们的藏身处,谨慎地顿住脚步。
楚纤凝并不着急,她听见附近起码有三只灵兽在暗中观察。赤狐虽说在盯着他们,耳朵却不曾放过其他敌人的动静。
“这应当是梅花兔,脑门上有朵梅花印,是拈花秘境里速度第二的灵兽。”在音障里,宴无忧毫无负担地解说,“兔肉御寒大补,据说可以抵抗雨水的影响。有界碑的地方必有兔窝,只有这种红瞳赤狐速度更快,能捉住它们。”
他们面前这只赤狐应当是个老练的捕手,兔身白净不沾血,极大降低了引来更多劫匪的可能。赤狐在原地为逃窜积蓄力量,楚纤凝等得住,劫匪们却等不住了。
侧方三道白光划过,赤狐原本站立的地面留下三道沟壑。宴无忧眉尖微蹙:“不妙。铁骨狼爪子锋利、性情阴毒,且成群出现,我们先走。”
没等他说完,楚纤凝拦腰抱住他高高跃起。他们原本所站之处,留下三道深深沟壑。
楚纤凝扶他在粗枝上站稳,垂眸望向下方嘶吼的狼:“好像晚了。”
站在树上,雨水冲刷得更为猛烈。她突然意识到“雨水的影响”指的是什么了——百川湖泊之水聚天成云,落地成雨。拈花秘境中的水,只有不动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