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尚小虎这样想。宴无忧在幻境里高大威武的形象彻底消失,变回了孱弱的白衣少年,这时候比尚小虎还矮一点。
宴无忧温和道:“我与尊上是道侣,她怎么会为难我?”
尚小虎一脸不敢苟同,尽力压低声音:“小师叔,你放心,掌门和长老们不在,我也替你做主,你只管说就是了!”
进幻境时,断妄被没收了,但是现在它就这么大喇喇在宴无忧的背上,却不能被毛头小子信任,登时就阵阵嗡鸣起来,一副想削秃他的模样。
楚纤凝不知做出什么表情:“小老虎,我听见了,很清楚。你想替小师叔做主,往后有的是机会,现在省省吧。”
她朝拈花老人一拱手:“魂魄我带出来了,易不怜呢?”
出幻境之后,楚纤凝就发现屋里的床榻上躺着半透明的易不争,边上放着各式各样的容器。这事她擅长,就随手剪了个纸人,将他存了进去。
“哟,蛮是那么回事。”蒲扇给她肩头的小纸人戳了个倒仰,拈花老人嘿嘿一笑,“自然是哪里遇见,在哪里找啊。你们且慢叙旧,老朽走喽!”
遇见易不怜,自然是在不动河。楚纤凝揉着眉心,实在想不出怎么避免那小女童发疯。
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宴无忧柔声道:“我们硬闯都闯过来了,怎的现在犹豫起来?”
“……无事。”楚纤凝垂眸看他,“只是突然有些感慨。”
十年前,若有人说剑尊日后会依靠她,她会把人打出去。十年后,这众生的活菩萨却有很多与过往不同了,她却起了陌生的怜悯心。
在怕鬼二人组的连声拒绝下,楚纤凝携手宴无忧,一路沉默着走到了不动河边。
刚刚下过一场雨,每一脚都很泥泞。木板桥那样安定,仿佛他们经历的都是大梦。若不是生机在通过他们牵着的手流转,楚纤凝几乎以为自己记错了。河中央更无一点大花的影子,连那些凤眼花也没有踪影。
肩头的小纸人却咿咿呀呀的,小圆手焦急地指着河心,险些跌了下去。
楚纤凝捏住小纸人的脖颈,再不理它张牙舞爪挣动不停。她抬手拦住宴无忧:“我去。”
“阿凝,我能为你分忧。”那人将要触及青丝,又收回了手,只笑吟吟看她,“上次的事,是彻头彻尾的意外。何况我们不一定要上桥。”
花谷外是雨季,即便梅花兔肉在手,宴无忧也并不想楚纤凝淋雨。他递出一个安心的眼神,运气冲着河上大吼道:“易不怜!兄长来找!”
巨影从河心破水而出,正是那朵巨花。它张开莹润花瓣,露出里面的小女娃。银铃轻响,易不怜抱着头骨警惕道:“你们来做什么?”
小纸人手脚并用朝她挥舞,残影舞成了一个模糊的圆。楚纤凝强行将它按在掌心,冲着易不怜一扬下巴:“过来。”
“凭什么你们说过去我就要过去?”易不怜朝他们后面一望,黯然转身,“嘁,骗子。”
“我有办法修你的哥哥。但是你不来,我就把他丢回去。”楚纤凝笑眯了眼,“不知道那个百弈寨,要多少年才能温养好一个魂魄呢?”
小女娃猛然转身,驱动花叶送她下地。白嫩脚丫踩上泥地,易不怜在一丈远处停下脚步,小声道:“真的……可以?”
从百弈寨出来的人有许多,也有不少人拿易不争来忽悠她。只有今日这次,有人说话命中了要害。
她离哥哥那么近,不去见他,难道是因为不想吗?
抱着哥哥的头骨,只是一点安慰而已。他们都是孤魂野鬼,但凑在一起,就不是了。
“时间有些长,不过保存得好,可以一试。”楚纤凝挑眉道,“不过,我也有要求。你做不到,就算了。”
伴随一串银铃声响,小女娃揪着衣袂跑上前来,轻声道:“只要你能补好哥哥的魂魄,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命也可以?”
“你想要就可以。”
“你的命……我不要。”楚纤凝看着气鼓鼓的小女娃心头大悦,“丑话说在前头,他的魂魄大部分早就被你毁了是吧?那我……嗯?!”
躺在小手掌心的,赫然是枯萎的一捧焚骨花。
“这是,怜怜后来去收集的哥哥。”小女娃眼角再也蓄不住泪水,只好低着头,将花朵高高举起,“有用的话……有用的话,都给你!”
楚纤凝手心的小纸人骤然安静下来。
“的确,你保管的也不错。”楚纤凝首肯道,“既然这样,我就能还你一个差不多的哥哥。我帮你补好这么重要的东西,你给我什么呢?”
“我会焚骨花的功法,但是……但是没有花了。”易不怜吸着鼻子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傀术,你们要不要傀术?”
小肉手一指宴无忧,易不怜小脸严肃:“我看得出他只有一点魂魄,身体也是灵力做的!我易家的傀术能保证他有个最合适的身体。现在的灵体,生命溃散得很快吧?学会了就不会这样了!”
该说不说,不愧是生意大家出来的,真会抓要点。楚纤凝惋惜叹气:“我的确需要。可是,他本来是先天道体,傀术也能做出来吗?”
易不怜显然宕机了一会儿,好半天回过神来,肯定地点头道:“有办法!不过他要多修一门功法,稳固魂魄和傀儡的关系。”
似乎怕他们不信,易不怜一指大花:“你们看,这也是我做的傀儡,真的很好用的!”
楚纤凝若有所思:“那我要是想身高十八尺,也未尝不可?”
易不怜的沉默震耳欲聋。她张了张口,选择什么也不说,满脸尊重。
“不知能否提前告知,这门功法……可有禁忌?”宴无忧微微躬身,眼睛紧盯小女娃不放。
“你好像是个道士,应该不难。”易不怜掰着手指数道,“一不动情,二保童贞,三无道侣……你这什么意思?”
宴无忧直起身,从怀里摸出婚书,将“好合”二字亮了出来:“我二人海枯石烂,要辜负姑娘好意了。”
“没事的,你们也很般配。”易不怜尬笑道,“其实我说了也不全算,傀术的秘笈记载都在这片玉上。若是它选择了你们,你们就能看见。至于这位道长……”
她迟疑一瞬,将手上的还魂铃撸了下来,捧向宴无忧:“这个,也能救一时之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