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得不承认,行澈的条件很有诱惑力。
在楚纤凝的印象里,天界似乎永远是一副不讲道理的模样。不肯听她说话,也绝不站在妖族这一边。
至于到底有什么事实支撑,楚纤凝却无论如何想不起来了。总之以她现在焦头烂额的状况,根本不想和天界的人站在对立面。
楚纤凝纳闷道:“没什么头绪,待我想想。”
“好说。在这符上滴点血,我做个阵。”
行澈将带血的符咒藏进分身的衣领。融融金光自符咒撑起一个圆罩,周围的灵力都被圆罩外层吸附成了壳。游走的灵力发现这里灵气浓郁,便绕着走。
而这层壳随着时间慢慢变浅,成了一按就柔软凹下的倔强防护。
分身被保护好,楚纤凝就开始思忖锁灵阵的事。她自身只有傀术和妖法,想来想去唯有问一个人了。
她迅速叠了只草编蜻蜓,低声说了几句话,指挥它往无定宗的方向去了。
“这什么法术?怪可爱的。”行澈饶有兴趣道,“昌明的事情结束,有机会再见的话,能教我吗?”
“你好像认定我们会再见面。”楚纤凝摸了摸下巴,笑道。
行澈捻动弓箭上的莲花瓣,轻声道:“当然,因为我本是他的未婚妻。”
“宴天君?”见她摇头,楚纤凝一头雾水,“那你喜欢你的婚事吗?”
行澈若有所思道:“我早晚会退了它,指不定到时候还要请你帮忙。你们俩可要努力啊——据我所知,归山还有人在害他吧?”
“你知道是谁?”
“不知。不过你们终会碰上,我却帮不上什么忙。”行澈叹道,“你的小蜻蜓什么时候带来好消息?我马上就得走了。”
楚纤凝掐算路程,莞尔:“晚上能见面吗?到时候也许就有答案了。”
“恐怕我一定会来。”行澈眉头紧锁,“还有一事,有些失礼。你知道你的本体是什么吗?”
二人目光都落在桌上那朵青金色小花上。
坦白说,那朵盆栽已经和本体十分相似了,可细微处还有些不同。楚纤凝轻轻一戳,小花摇晃着落下银白星屑。
这是布阵之人留下的天界仿品,像而无用。
“我不知道。”楚纤凝淡淡道,“自我出生起,连同族都没有。”
行澈严肃道:“我看不清你的本体。若不是你有法宝阻绝,就是有人给你下了封印。”
显然,人间基本上没有这类法宝能阻断天人的探视,行澈的意思就是后者。
毕竟楚纤凝境界再高,还需跨越飞升的坎,总有神魔可以对她不利的。
“单论流言,我得罪的人可有太多了……且我生来就如此。”楚纤凝迷茫道,“谁有必要给我的本体下封印?也没见阻挡我修炼啊?”
这问题也难住了行澈,她手一挥掠过这个话题:“反正你知道这回事就行。怎么样,对收服那个二傻子有没有信心?”
她说的就是宴天君了。一想到有人顶着道侣的脸犯傻,楚纤凝头都大了:“他自己的事,我无能为力。”
门外。
宴无忧和宴天君并排坐在门槛上,看着外头来来去去徘徊的人们。
“你搞那么多规矩,有什么用?”宴无忧拄着断妄剑摇头,“还是太年轻啊。”
宴天君上下打量他,毫不客气道:“你看上去这个毛没长齐的样儿,我至少长得比你靠谱。”
“既然这么说,那么客舍那边的事情,你多少也知道点什么了。”
听他这么说,宴天君慢慢坐正了。他重新审视了宴无忧一番,淡淡道:“你比我想的要能耐一些。”
宴无忧才懒得接他的茬,不屑扫了他一眼,靠在门框上:“唉,我也有这么弱的一面啊。”
“什么意思,你什么意思?”见没人进出,宴天君揪住宴无忧衣领威胁似的晃了晃,“我看你们急迫得很,只怕我对你们还是蛮重要的吧?我是什么个性,你最清楚,少整些挑衅的事情。”
宴无忧哼了一声,满不在乎道:“我比你想得更强。所以没有你,只是事情麻烦一些。她着急,那是心疼我。”
要不说剑尊最懂剑尊,他清晰地明白除去楚纤凝的事情,自己是绝对的理智者。所有情绪的失控,都是策略的一种。
果然对方观察了一番自己的表情,没看见什么破绽,就松开了衣领。
“无趣。”宴天君软软靠在另一边门框,悠悠道,“不过你说的没错,客舍的事情我知道一点。”
他直接与天人接触,即便信任非常,还是下意识地暗自观察所有下界天人的信息。
他有些剑尊的记忆,还记得天人下界需请示天帝,且大部分天人没有资格干涉人间事,更别提时不时来一趟看看他们了。高贵的神仙来看两个帮不上忙的废人,足够奇怪了。
桂花蜜里有充足的灵力,是因为对方不时带来一些灵力充裕的丹药作为材料。他之前看到过贪婪的村民悄悄服用,结果爆体而亡。
天人也没说什么,只批判为报应,甚至都没什么表情。这让宴天君笃定,至少他不是因为仁慈而选择救自己。
“天人,姑且这么称呼他吧。他偷跑下界,布置这么多,可我却比不上客舍里面的布置重要。”宴天君说起这些,还是满不在乎的语气,“我这个地方弄好也就一年多,那之前都不知道他们将纤凝安置在哪里。客舍可是几十年了,天人每次来都一定要去检查一番。不过你也知道了,经常会出问题的。”
宴无忧叼着根灵草,点头表示自己在听。
“此地丰饶,并没有让昌明村真正的好起来。”宴天君眯起眼,“村里没有一个教书先生。条件极好,人又少,一代比一代更好吃懒做。他们若一直村里通婚,不记族谱……你明白的。”
那根本不是什么福报。人一直在舒适的环境里,欲望被消磨,一味追逐遥远的神明,最终落得的就是空虚。
天人将昌明村划为猪圈,有朝一日想屠宰的时候,只需将锅架在火上。
这群不曾开蒙的信徒,将一个接一个自愿跳进去。
他甚至不需要说河神需要童男童女,因为村民愿意为了维持不必努力的现状讨好他。
“你们来的时候,恰好有一个女孩子过世。”宴天君眼底情绪翻涌,“那个孩子一看就有仙根,本来我是打算收进蜜坊,这样他至少不会下手。但是迟了。”
刚及笄的小姑娘在客舍里住了一遭,据说是将自己献给了镇村古树,面容安详。
那时,宴天君遥遥望了一眼。小姑娘的仙骨不知所踪,魂魄被剥走。
只有那具瘦小身体被封进了华丽的棺椁,在人群艳羡的目光下,摇摇摆摆出了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