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想朝天界发难？”
“是。”
两个身形同样魁梧的强大魔族相互对视，气场压得周围的侍从们半跪在地，不敢吭声。
他们面容都是一样的妖媚冷艳，含着威严冷漠，同他们身上的肌肉十分割裂。
戾气更足的是微生淮。他固执地瞪大眼，重复道：“是。”
魔尊和他目光相对，半晌败下阵来，无奈揉着眉心：“好，你总也得有些理由吧？自打昌明村回来，你这忙忙碌碌不见人影，好不容易我们父子见面，就只跟本尊谈这个？”
“不是父尊要我好好努力的？”微生淮腰杆一挺，严肃道，“这就是我……本宫的答案。”
魔尊饶有兴趣道：“赌上太子位，你也觉得应当这么做？”
“是。”
他倔强扬起下巴，像只不服输的小公鸡。
年长者沉默了一会儿，屏退左右，招手带他一起坐在王座上。
这坚实古朴的乌金王座没有半点装饰。它不是他为爱妻定制的黄金王座一样的恩爱表现，是魔族千万年的权势象征。即使他们一起坐在上面，两侧依然留出了不小的空隙。
即使健壮如他们，也被宽阔的王座衬得像归巢小鸟一般。无论是谁来到这里，在看见魔尊前，远远看见森严王座，心底就会产生敬意。
微生淮自然也不例外。在他年岁尚小的时候，还会被父尊抱着坐在王座上嬉闹；长大却无论如何也不想上去了。
如他所想，此刻坐在上面，光线都暗了不少。
“这么多魔族，毕生所求就是这个位置，你看起来却不太高兴。”
魔尊思忖片刻，手一翻，掌心托着只小木鸟：“看着它，会不会轻松一些？”
“这是什么？”
小木鸟经过岁月打磨，光芒黯淡，还有几个小牙印。栩栩如生的鸟爪子上带着点斑驳红色，看着像是干了的血。
“这是你小时候，非要我的印鉴，我就拿这个给你当印鉴，坐在这里玩。”魔尊语带沧桑，“你可喜欢和我一起坐在这儿了，还说要批公文呢……那时候他们拿回去的公文全盖了鸟爪子印。”
微生淮心虚道：“孩儿记不清了。”
“是啊，太久了。瞧，角都和我差不多长了。”魔尊伸手拍拍他的脑袋，“当时我以为你是个天生的君主，你现在怎么都不想坐在这里？”
看他神色犹豫，魔尊淡笑摇头，补充道：“都生分了。不必紧张，话家常而已。”
“孩儿……觉得这里不好坐。”微生淮颓然垂首，“以为父亲曾经有许多事做得不对，现在看来，孩儿不可能做得比您更好了。”
魔尊挑眉，对这突如其来的崇拜很是受用：“倒也不必这样说，淮儿做得比我想象得更好，这个位置天生就属于你。”
他曾是很期待的，一个能带领魔界走向辉煌的君主，听上去就完美且骄傲。但是教习撵着他读书的那些日子，鸡飞狗跳，妻子又每况愈下，这样的日子，每一刻都让魔尊充满后悔。
听着天界几位皇子的明枪暗箭，他又庆幸自己膝下只有一个爱子。
不得不承认，天才辈出的时候，指不定当个废物更安全。到时把这位置拱手一让，他带着儿子到处潇洒，这勾心斗角的烂摊子谁爱干谁干。
没想到该死的责任心还是把微生淮推上了太子位。
身为魔尊，自然是孩子想做什么，他都想办法帮忙。微生淮成长得太快了，无论是心计还是手腕，领悟得都很到位。
悲哀的是，慈悲和暴戾同时流淌在他的血脉里，叫他漫不经心地下令，翻来覆去地忏悔。
和魔尊待在一起，微生淮憨态尽扫，眸中精光流转。
“天界对人间插手太过，还借我魔族之势，委实可恶。”微生淮斟酌良久，以讨教的口吻叙述道，“孩儿查了许多反贼，无一不与天界有染。天帝看上去也知道，何况他本来就不算是个好君主。”
顿了顿，他淡声道：“我不想再让了。他们做不好的事，我来做。”
“淮儿，你可想清楚，真要一统仙魔二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魔尊拉过他的手轻拍，语重心长，“在大局未定前，必有乱世。你若开启乱世，是要遭人诟病的。”
微生淮扬起眉毛：“纵使我带天下富庶安定，也要遭人诟病？”
“自然，仙魔开战，首当其冲伤的就是百姓。”魔尊叹道，“别说什么最小的死伤……青山坟冢，又不会变回活蹦乱跳的人。何况还有那些妖族，防不胜防。”
“父亲曾说君主要习惯伤亡离别的。”
魔尊赞许地扫了他一眼：“是不错，可你的子民不需要做到这些。你若想做三界之主，就要先把万民放在心上，否则最棘手的天人都没见到，先被人们的唾沫淹死了。”
微生淮沉默许久。他眸光沉定，显然很认真在思索。稳当执权多年的老父亲只是安静耐心地陪伴着，并不催促。
一时间落针可闻，决断三界生灵的沉重气氛在大殿中蔓延，青年太子的思绪相当野性地飘飞。
“无人说我不合适。”微生淮笃定道，“所以，我要一试。”
魔尊讶异于他的坚持，笑道：“不急于一时，毕竟你的纨绔名声也才刚刚洗去，要是现在就上天界说道两句，人家并不放在心上。”
“是，父亲。所以我应当先积蓄力量，给予他们致命一击。”微生淮喃喃道，“那我的子民应当如何安置？”
魔尊安抚地揉揉他的脑袋，把小木鸟往他掌心戳了戳：“倘若下定决心，就不要忘记目的。治世才需要仁君。”
戾气忽而从微生淮身边散去，他有更为内敛、更锋利坚韧的东西做主心骨了。
微生淮紧握小木鸟，翻身下了王座：“多谢父尊，孩儿明白了。 ”
魔尊稍稍瘫下身子，漫不经心打了个哈欠。待微生淮走到大殿门口，他突然想起什么，喊住了他。
“和妖尊打好关系，她是影响三界格局的关键。不用急着拿回本命刃，那个人对你很重要。”魔尊淡淡道，“本尊会把权力放给你……到时候，带你母亲到处转转。”
他的母亲是强弩之末了。
认识到这一点，微生淮的心情无论如何轻松不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