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阳山原本属于麓国北部边境,但是麓国在两个甲子前,就已经被大德王朝吞并了。
如今,连同麓国在内,以化阳山为中心的方圆千里之境,都被统称为麓州。由大德朝廷直接派遣官员治理,设元帅府,屯兵数十万。
其实这些年,大德王朝争霸乾元地界的举措,化阳宗私下也出力不少。许多弟子下山修行,都会进入大德王朝的各个军队中,担任随军修士,负责对付鬼魅邪祟或是同道中人。
据李旦了解,大德先帝与化阳宗前任掌教何安在,关系不错。两家早有合作,因而此次礼部官员拜访化阳宗,并非什么临时起意。
这天一大早,化阳宗山脚下,一队车马浩浩荡荡往西南方行去。其中的三辆马车,分别坐着礼部侍郎,以及两位正六品主事。除此之外,还有两辆马车满载着化阳宗给大德皇帝的回礼,多是些山中的名贵草药,以及道家自制的各类丹丸。
这些东西看着似乎不显眼,实则都是山下王朝花钱都不一定能买到的宝贝。而此次负责护送礼部官员的士兵,皆由镇国公府委派,都是上过战场的精锐骑兵,共计十八人。
“师姐,师叔怎么走得如此匆忙?这可不像他的性子啊,于情于理,也该等到师姐你继任掌教大典结束以后再走吧?”
化阳山最高的长天峰上,小道士慕容忌一直俯瞰着山下的官道,直至那一行车马消失在大山的另一头。
站在其旁边的,是位身穿紫金袍,头戴太清鱼尾冠的年轻女子。此人,正是即将升任化阳宗掌教的何灵韵。
面对慕容忌的疑惑,何灵韵目光迷离,沉默许久后,才小声回道:“师叔修为通天,自然有自己的打算。我们做小辈的,不该妄自揣度。何况师叔的大藏剑还留在宗门内,此剑在,便等同于师叔在。”
“也对,师叔行事,向来与众不同。尤其是自昊空地界回来后,更是感觉像变了个人。看来掌教师伯的事,对师叔打击很大啊。”
小道士顿了顿,偷偷瞟了一眼师姐的脸色,才敢继续说道:“对了,昨天我还听人说,午正时分,师叔突然从藏经阁顶楼跃下,之后又跪在地上抽了自己一巴掌。这事,还恰巧让礼部的刘侍郎撞见了。听当时在场的弟子们说,刘侍郎在得知师叔的身份后,脸都吓白了。其余的礼部官员,更是两腿发软,走都走不动道。”
慕容忌诉说着自己听来的这些趣事,又是疑惑,又是好笑。在他的认知里,欧阳师叔绝不会干出这种事。可如今全宗上下传得是有鼻子有眼,不太可能是空穴来风。毕竟谁有那么大的胆子,敢造护教大天师的谣?
“师姐,师姐?”
小道士见身旁的何灵韵许久都未答话,还以为自己说错话了呢,便有些紧张起来。他不知道的是,故意侧过身的掌教师姐,早已是满脸通红。
“好了,此事关系到师叔的名声,你跑一趟戒律堂,让白堂主将这些流言压下去。日后谁敢再提起,自去面壁崖受罚。”
“知道了师姐。”
“还有,刘侍郎带来的圣旨金册,暂且封存。师叔既然亲自走这一趟不孤城,那么一切事宜,就全凭师叔做主。宗门这边,等消息就是了。”
“嗯,我也觉得大德朝廷的做法有些不妥。册封化阳山为五岳之首这么重要的事,竟然只派了一个小小的侍郎来,未免太看轻我化阳宗了。就算只是传个信,好歹也得是个尚书才够礼数。”
“哼,如今的大德朝廷今非昔比了。新帝登基不足十年,便已打下乾元地界半数疆域,这是万古难寻的丰功伟业。大德朝廷这么做,无非是想看看我们化阳宗的反应。皇帝想要凌驾在我们这些道门仙宗的头上,就必须要有超越所有山上宗门的力量。我们化阳宗所在的麓州,比邻龙州,与不孤城也不过相距两千里,正是首当其冲的天字号仙家。我们的态度,将决定很多事情。”
说到这里的何灵韵,顿了顿,随后抬头望向初升的太阳,眼眸深邃。
“册封化阳山一事,真假参半。想让我们臣服朝廷,才是大德皇帝真正的目的。只可惜师叔他明察秋毫,既然愿意亲自跑这一趟,想必已有了万全之策。剩下的事情,就让这位自诩功盖前朝的皇帝头疼去吧。大不了,我化阳山不要这五岳头衔,与朝廷问剑一场便是。”
“啊湫!”
坐在马车内的李旦突然打了个喷嚏,声音不大,却吓得对面正在闭目养神的礼部侍郎浑身一颤,赶忙睁开了双眼。
这位刘侍郎,姓刘名溪,字雨亭,年不过三旬,长得是白白净净。据他自己说,他是元鼎三年进士。后在殿试中得当朝皇帝赏识,力排众议,亲自将他撮为状元。
此事在当年,还曾轰动一时。现如今,刘状元已高居礼部二把手,正三品大员。当初的境遇,自然便成一桩美谈了。
不过李旦对这位刘侍郎的过往不感兴趣,倒是很想知道,为什么你这位中过状元的读书人,如此害怕自己。难道我李旦的脸上,写了老虎二字?
“这个……刘侍郎啊,听说你们读书人最有风骨。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大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怎么你的胆子,看上去差了那么点意思啊?”
“仙,仙尊天颜在上,不怒自威。在下,在下一介凡夫俗子,怎敢不惧?”
面对李旦的询问,刘侍郎倒也实诚。一边说着话,还一边擦拭额头,仿佛流了很多汗似的。李旦见状,笑着摸了摸下巴,不说话了。
感情传说中的状元公,也不过如此嘛,根本不是什么文曲星下凡。
然而,刘侍郎见李旦突然不说话了,愈发猜不透这位天师大人的心思。你堂堂的元神期大修士,飞天遁地无所不能,干嘛非得跟我挤在一辆马车上,这不自讨苦吃吗?
刘溪就怕眼前的这位欧阳天师,哪天一个不高兴,就把自己拍飞出去。毕竟当初上山的时候,刚好撞见了本不该被他看见的一幕。
“仙,仙尊……”
刘溪本想壮着胆子问个明白,可就在他刚要张嘴的瞬间,前进的马车猛然停住,紧接着耳畔便响起了一阵刀剑碰撞的金鸣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