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行,自古都是件稀罕事。
这一日的洛都城,不光有仙人过境,竟然连皇帝也出宫巡游来了。
光明大街就在皇城边上,老百姓们自然早早便收到了消息。
不同于顺天府衙门办差,年轻皇帝从宫中带来了三千甲士,个个都是全副武装的精锐。加上另有数百骑兵开道,老百姓再想看神仙,也不敢阻挡皇帝圣驾。
于是拥挤的大街被从中裂开了一道口子,不少人只得爬到屋顶上,或是跳入湖水中,才勉强有了立身之处。
“陈兄,我听说这皇帝老爷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为人睿智强横。你说此次出宫,会不会是为了客栈里的那帮仙人?”
来福客栈对街的某处墙角,三个年轻公子哥,被人群强行挤到了半空中。
三人的姿势,都是双脚悬空,向往探出半截身子。
模样是逊了些,好在可以居高临下,看得更远。
不过三人等待许久,也不见那年轻皇帝的座驾。
“来者不善善者不来,有人在洛都城引起这么大的动静,作为一国之君,皇帝老子能不来凑这热闹?再说了,刚刚那声音你们也都听见了,简直如雷贯耳,响遏行云。都说那宫城深似海,可在神仙面前,高高在上的皇帝,也不过是与我们一般的凡夫俗子罢了。”
“照陈兄的意思,皇帝老爷是来给某位老神仙磕头认错的?刚刚那些弓箭我可瞧见了,马蜂一般的往客栈里撞,摆明了是要杀人啊。如果我们后昭国真惹恼了那群神仙,会不会遭天谴?”
“老陈,老马,快看,有人拦圣驾请愿了!”
就在三人侃侃而谈之际,好不容易露出真面目的皇帝座驾,却被一帮百姓给拦了下来。
似乎是在为突然死去的二人请愿,让皇帝下旨查明死因。
奇怪的是,那年轻皇帝不但真停下了,竟还亲自上前“验尸”,并无半点不悦。
人群聚集,道路拥挤,发生踩踏事件其实很正常。大多数老百姓,都只当是那两人运气不好。
喝水有时都塞牙,何况是这种混乱的场合?
“皇帝陛下,我家老爷平日里身子骨可都硬朗的很,顿顿吃三大碗饭,怎么可能突然吐血倒地?陛下你看,还不到半柱香的时辰,老爷整张脸都黑了。”
“一定是有人趁机在背后下毒谋害我爹!陛下,我爹他可是位大善人呐,年年都要开仓放粮,施粥给穷人。小人恳请陛下查明真相,替我爹做主。”
先有仆役跪地磕头,后有儿子大声哭诉。
一时间,沸沸扬扬的光明大街,变得鸦雀无声。
由其是靠近死者的人群,明显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不是因为他们做过什么,而是有些事情,根本说不清楚。
从古至今,世上的冤假错案还少么?
万一皇帝心情不好,下令株连,即便含冤而死又能如何?
“啧啧啧,倒是个爱民如子的好皇帝。这么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要亲自上前查看。师兄,看来这后昭刘氏手中,果真藏有那块五行灵根。否则,小小年纪,不可能有筑基期修为。”
“哼,再厉害也只是个筑基期废物,凭他的本事,还能找出阴神玄指的痕迹不成?罢了,有些事,师尊不好出面,我们做弟子的,代劳便是。”
邹函说到这,飞身落下三层高的屋顶,随后面带微笑,堂而皇之的走向那年轻皇帝。
他的出现,很快便吸引了无数目光。毕竟一身打扮,与后昭国人大为不同。
而此时,刘运也将目光望向了他。
“凶手是谁,寡人已经知道了。你们二位起来吧。杀我子民者,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刘运挥袖,跪在前方的二人立即往边上退散。
如今的他已是筑基中期炼气士,修道十年,能有这份修为,已经很不错了。
就连李旦都常说,徒儿悟性极佳,比自己强多了。
只可惜,这点修为,在迎面走来的高大男子眼中,狗屁不是。
“凡人刘运,后昭国君。你本与我九霄宗无冤无仇,为何要派人刺杀本宗弟子?若非有我师无棱上仙坐镇,多少无辜将死于你的屠刀之下?凡人刘运,你可认罪?”
光天化日,众目睽睽。
邹函一开口,便直呼皇帝姓名,着实是把围观的老百姓都给吓傻了。
由其最后那句,“凡人刘运,你可认罪”,更是居高临下,声色俱厉。
一口一个“凡人”,真当自己是九霄天外下来的神仙了。
“哼,九霄宗?从未听说过。南方的黑水国,寡人也与之毫无瓜葛。尔等要过境,自去邔都便是了,为何非要在我洛城闹事?杀我子民,诬陷寡人,尔等才是真正的罪无可恕!”
“哈哈哈哈,笑话!杀你子民,栽赃陷害?你有证据吗?刘运小儿,是不是在那皇位之上坐久了,觉得自己超凡入圣,觉得自己无所不能?这小小的后昭国,弹丸之地,本真人反掌即灭!多说无益吗,跪下吧,礼敬我九霄宗,便是礼敬上苍!”
邹函说到这,不耐烦的闭上了双眸。似乎料定面前的皇帝,会如自己所愿的跪下。
不跪又能如何?
去请那天河宗的炼气士过来?
即便请得到,又如何?还不是反掌即灭,来多少死多少。
可邹函等了许久,也不见任何动静,就连四周围观的老百姓,也各自缄默,甚至连大气都没喘上一口。
“给脸不要,当真想死?”
邹函本就没有多少耐心,眼下更是怒不可遏。
声音落下的瞬间,平地狂风骤起。只见男人缓缓抬起手臂,眉间遁出刺眼金丹,光芒之大,简直要将整个天幕盖住。
对于光明街上的百姓而言,这一刻的邹函,就是神仙。
“神说世间有光,世间才有光明。可神若说世间黑暗,你们这些凡夫俗子又如何能看得见第二天的太阳?刘运小儿,凡人之生死,永远不在自己掌中。”
“是吗?那你的生死,又在不在自己的掌中呢?”
男人耳畔,突然响起一道懒洋洋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