芒种这几日有些风寒,便没有和林照睡在一起,送走林业后,她躺在帐床里面,看着那床纱被迎进来的风吹的漂浮起来,略微垂眸,从被子里面拿出自己的手,上面攥着的,是薛道送给她保管的骨埙。
薛道是为了林家才选择帮助三哥的吗?
是怕出事连累到薛家,还是影响到联姻的事情?
可是出了事,这桩联姻就可以取消了啊。
还有不到一个月就是婚期了。
只是一想到背后之人若借这这玉佩生事,给杨薛两家带来的灾祸,林照就惊心的闭上了眼睛,狠狠的攥着那骨埙,这回还真是多亏了薛道。
不知怎的,那骨埙凉凉的,握在手里,居然那么叫人心安。
伴随着窗外的蛐声阵阵,林照平缓的进了睡梦中。
距婚期还有半个月,林照已经不允许出门了,就连杨宝嘉再来也只能拒之门外,在大陈朝,准新妇过门前的半个月是不能面见生人的,就连父亲哥哥都在条例中,不过嫁过去后,抛头露面更甚闺中也是无妨的。
也不知道这半个月的死规矩是谁定的,不能陪着林照出门去,春分都快要闷的长毛了,便每日盼着平怜来,可以带些坊间好玩好吃的给她们,瞧着那个胖墩墩的丫头成日坐在院门口无聊的嗑瓜子,廊芜下的林照失笑,将书卷不紧不慢的翻了一页。
“这平怜怎么还不来啊。”春分说道。
芒种路过,挽着袖子,漫不经心道:“他要明日才能来呢。”
“你怎么知道?”
春分把头仰过来问。
芒种一愣,脸上悄然浮红:“我就知道。”
春分笑而不语。
不过芒种也说错了,第二天平怜并没有来,来的却是震惊庆京城的坏消息,在头天三更时分,被毒蛇咬伤的十一皇子死了,太医署老老少少不下十几个御医,竟然都对一块溃烂的皮肉束手无策,十一皇子死的当夜,他们齐刷刷的跪在圣人的面前请罪。
可是法不责众,十一皇子最近的状态圣人也是看在眼里,心知这人活不了太久了,一朝薨逝也是意料之中,遂只做做样子罚了俸禄也就罢了。
十一皇子一死,圣人停了朝会,让五皇子安排丧仪的事情,薛夫人悲痛万分,连着薛道的消息也断了,好几天了平怜也没再来过,这回在院门口四处张望的人换成了芒种,见她一脸担忧,春分一副看透的表情。
芒种解释道:“我是怕十一皇子的丧事耽搁姑娘的婚事。”
春分也恍然,回头看林照,那人依旧像往常一样捧着书卷坐在门口,只是不同的是,那字里行间的意思,看了半个时辰,就是没有读懂,那些字像是漂浮在脑海之外,良久,将那书卷重重的合上。
翌日,芒种从外面急匆匆的回来,春分见她如此慌张,忙问缘由,她喘了喘才说道:“打起来了,打起来了。”
春分不解,和林照对视一眼:“谁打起来了?”眼睛一亮,“是不是相思阁那边打起来了?”
芒种哎呀一声:“哪里是咱们府上,是前朝,刚才柳子来说的,今早朝会的时候,为着十一皇子的丧事,太子和薛公子在圣人面前起了争执,也不知道太子说了些什么,薛公子登时发作,给太子打了!”
“什么!”春分错愕。
林照猛地皱眉。
“御前动手,打的还是太子,圣人大动龙怒,叫十六卫给薛公子好一顿杖责后关在宫里,这会儿还没放出来呢。”芒种说的急,好悬咬了舌头,“这还不是最要命的,咱们老爷当堂求情,圣人倒是没说什么,反倒让老爷午后动身去河泗迎接东洋使团,这一来一回就要五天呢!”
春分急得跺脚:“这迎接使团和咱们老爷有什么关系,这不是礼部和鸿胪寺的事情吗?”
“说的正是这个理儿啊。”
芒种瞧着一脸冷意的林照,小心道:“姑娘您看?”
林照无奈的眨了下眼睛,父亲还真是蠢,她还没过门呢,林家和薛家还不算实打实的亲家,这个时候求情,岂非故意火上浇油,给圣人点眼。
那人本就不喜这两家的联姻,为的是顾及太后的面子罢了。
薛家势大,薛道和十一皇子交情颇深,冲动之举而已,圣人就算罚了也只是皮肉之苦,撼动不了根基,父亲还真是太把自己当回事了。
“别慌。”林照道,“母亲那里没什么动静吧。”
芒种摇头:“夫人还算稳当,倒是相思阁那个谢姨娘,为了这事儿去仁和堂和夫人哭了好几通了,不知道的还以为老爷出了什么……罢了,夫人让她先回去等消息,别自乱阵脚。”
林照思忖,看来母亲也是明白人,既然圣人盛怒之下没有取消赐婚,这么做无非是敲打父亲,还让他赶在自己婚期前回来,应该不必太过担心。
只是,太子到底说了些什么,能让薛道在御前动手?
大抵半个时辰后,林父从宫里回来,提到这件事情满脸的晦气,直说还以为借着薛家可以扶摇而上,没想到福还没享到,就先吃苦头了。
谢姨娘只顾抹泪,林父又本在气头上,忍不住斥道:“别哭了!我又没死,不过是去河泗一趟,四五日就回来了。”
谢姨娘吓得肩膀一缩,林长宜攥拳,又打量一眼林照,见她这样不慌不忙的,心头冷笑,这种时候还稳得住,算这个二妹妹厉害。
“明微,只是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你和薛道的婚事。”林父道。
林照安抚道:“父亲放心吧,圣人雷霆之怒都没有悔婚,等他冷静下来后只会早早的放了薛公子,等父亲从河泗回来后,这件事情也就过去了,没什么,十一皇子刚刚薨逝,圣人本就哀伤,不过是撞了气头罢了。”
听林照这么一说,林父的火气也消减了,点了点头,又纳闷儿道:“平日里看那孩子挺稳重的,怎么做出这样荒唐的事。”
对了,林照问道:“不知道太子说什么了?”
林父回忆着,摆手道:“太子和十一皇子一直不睦,这我们都是知道的,不过是想让十一皇子的丧仪一切从简,说年前因为雪灾国库微薄,薛道不肯,还主张大操大办,说银子不够薛家可以出,太子就说,十一皇子自幼没有生母,也素不能承欢圣人膝下尽孝,又不是什么轰轰烈烈的英雄,单被蛇咬伤就薨了,可见无用,无用之人不值得操办。”
叹了口气,他又道:“说来太子也是,还是亲生手足竟如此狠心,更何况丧仪是圣人交由五皇子办的,他在这里插什么嘴。”
林照听到这话,低下头去,脑袋里面却像是刮起了一场剧烈的风暴。
太子就算和十一皇子不睦已久,人尽皆知,可是人都死了,还当着圣人的面说这样的话,不是太奇怪,太冷血无情了吗?
况且他明知道薛道和十一皇子情同手足,还故意说这样的话刺激他,难道是成心想逼着他对自己动手,借此生事。
如今薛道受罚,父亲也遭责。
还有那个死了的姓周之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发作出来。
没想到这场联姻……居然能牵扯出这么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