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不羡是礼部的侍郎,这侍郎身份本没什么惹人注目的,可秦大人在有些不一样,他在做侍郎之前,做的可是本王的哥哥、当今圣上身边的太监,这太监还不是一般的太监,是总领司礼监的掌印太监。
太监做着做着便跑到朝堂上做侍郎的,普天之下,亘古以来,只有他这活生生的一例。
本王很早便注意到了这个人了,不在帝京的这四个月里,本王最惦记的也是这个人。
徐副将见我沉默半晌不做声,便问:“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方才接过来的这封信是司礼监现今的掌印太监吕公公派人送来的,信上说,截至上个月底,秦大人已经荣升为大锦官员被弹劾榜榜首,本王以比秦大人少三道奏疏的微弱劣势屈居榜单第二,排在第三的是此刻站在本王身旁问何时启程回帝京的徐光照徐将军。
吕公公心细,还把弹劾我三人的罪名在信中简明扼要地罗列了一番:
秦大人是阉人当道,无视圣上颜面,与后宫女子有私交甚笃;
本王爷是狂妄骄纵,枉顾四方大局,使锦宁两国关系坠入冰窟;
给徐将军安的罪名更精简一些——徐光照是南国府人。
本王按下秦大人不男不女的身份能和后宫女子弄出个什么事来暂且不表,按下宁国屡次犯我南境本王除了打他们还能做什么暂且不论,单单拎出最后一条来看,我不禁要对着北方朝堂上那群人问三个来自灵魂深处的问题:
南国府人食汝大米乎?戴汝绿帽乎?挖汝祖坟乎?
南国府人食汝大米乎?戴汝绿帽乎?挖汝祖坟乎?
没有,都没有。
只因为南国府本是南国,只因为十五年前南国成了锦国的俘虏,只因为自此以后南国变成了锦国的一个州府。虽然这块土地早已成了我大锦江山不可或缺的一块,可锦国上至皇兄下至百官,几乎没有人把南国府的子民当做自己的子民来疼爱——
徐副将见我沉默半晌不做声,便问:“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南国府赋税比其他州府高三倍,南国府的公子不准去科考、不准入仕途,南国府的小姐不可做皇族的妃嫔、不可做官员的家眷。
他们弹劾徐光照便是因为徐光照在本王军中做了副将。
徐副将见我沉默半晌不做声,便问:“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我将那封信揣起来,起身笑道:“无妨,吩咐下去,即刻启程。四个月不见秦大人了,本王甚想他。”
唐代诗人孟东野曾作过一首诗——
入城的时候正赶上卯时,群臣上朝。我让徐光照率兵先回营房,自己下马慢悠悠地往皇宫走去。
昔日龌龊不足夸,今朝放『荡』思无涯。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入城的时候正赶上卯时,群臣上朝。我让徐光照率兵先回营房,自己下马慢悠悠地往皇宫走去。
这首诗十分能描述本王的心情。从南方边境到北方帝京,二十日的路程,本王十五天便到了,只是本王与孟大诗人又有些不同,他是已登科,我是被弹劾。
入城的时候正赶上卯时,群臣上朝。我让徐光照率兵先回营房,自己下马慢悠悠地往皇宫走去。
从城门到宫门这条路说长不长,说短不短,本王一路吃了高汤馄饨喝了八宝粥饭,竟从卯时初刻走到卯时末刻,腆着肚子快要踱到宫门口的时候,忽见一辆马车赶着投胎一般从身边驶过,紧接着一阵勒马声响起,车上跳下来一个人儿。
这人玉花冠,月白袍,发如瀑,身颀长,飘飘兮似下凡仙人,琼琼兮似无暇美玉。
不是本王日思夜想的秦大人又是哪个。
只是秦大人并未看到身后的本王,下车后脚一沾地,便枉顾其他,拔腿就跑。
他这是早朝又迟到了。
今日的秦大人有点慌『乱』,我从宫门口一路尾随他到钟启殿,见他路上被石头绊脚三次,撞了宫仆五次,进殿的时候一条腿迈偏了一些,正磕上殿口的一尊石兽,好不容易稳了稳脚步走进殿去又被殿门挂住了衣裳,身形一个趔趄,差点撞到一个七十二岁的老官身上、草菅一条人命。
最后,他带着些许狼狈终于找到自己的位置,于是敛了敛衣裳,深深喘息几次,心神未定之际向本王惯常站着的那个位置搜寻了一番,发现本王不在,欣喜之『色』便满满当当地铺在了脸上。
本王不忍打断他这难得一见的欣喜,于是便不打算进去了,纵身翻上殿外廊檐的梁上,蹲下来,静静看着里面的情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