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儿女能接受一个行刺父亲的母亲,甚至还会被牵连,认为是罪妃之后。
“皇上,臣妾求你!饶过理儿这回,饶了他这回……”
皇帝微眯着双眼,缓缓回头,对皇贵妃他是早生厌烦。“是活得像人,还是被圈禁,就看他自个的。”
如若想活着,静王是聪明人,自然知晓该怎么做。
皇贵妃回头看着静王,“理儿,你说话呀……”
“请父皇明言!”
皇帝厉声道:“写信给宇文轲,着他领十五万雄兵入皇城伏法认罪。”
此举就是告诉天下人,静王早生反意,罪证确凿,只怕皇帝再容不得他。
他要反的是自己的父亲。到时候,就算皇帝想给静王父子一条生路,其他的皇族子孙也不会容许,尤其是未来登基的新君,第一个就不会放过。
静王沉默不语,脑子一片空白,偏又是这样的拥挤,怎么也想不出化解的法子。
皇帝冷声道:“化兵为民,以民为兵,当真以为朕不知道这内里的原由。为了趁势谋反,你可是谋划十几年之久,宇文理,这一次朕不会再给你活命的机会!”
皇城中,有太多被静王收买的人。
要不是他一早把和鸾宫里的宫人遣走,派入自己的心腹,只怕静王早被人救走了。
静王,就是个心腹大患,其害远在宁王之上。
静王不可留!
皇帝转过身去,不再看他们。抬手时,大总管应声:“奴才在。”
“赐鸩毒!”
三字落,皇贵妃失声惊呼,“皇上啊!”声音尖锐刺耳。皇帝恍若未闻。
他以为自己的心可以不痛,但还是痛的。
就如二十多年前,他下令诛杀靖王一家。
靖王、静王,音同,不是同一人,却有相同的狼子野心。
如若静王活着,就会惹出更多的风雨。
他已秘函调动晋地守军,包围晋阳静王府,活捉宇文轲一家。
“皇上,放过静王。放过他吧……”
皇帝厉喝。“皇贵妃若再求情。贬入冷宫!”
皇贵妃止住话,痛苦地摇头,眼泪无声的滑落。这便是几十年的夫妻。对她不可谓不心狠,她近乎要破口大叫,静王已经拉住了她,冲她平静地摇头。
当他十几年前开始部署时便已知道,成者为王,败者身亡。若是输了,便是千古罪人。
“母妃,这不是父皇的错,也不是你的错。错就错在小时候那个算命先生的话……”
皇帝面色一沉。
游方的算命先生说过:他是九五至尊之命。
这是帝王之命,但登上帝位。需得靠自己,也是从那时候起,他就做起了皇帝梦。
皇帝冷声道:“带静王下去。”
有太监奔了过来,用力扶住浑身绵软的静王。
这些日子,吴王出入深宫,宫里各处的人都被他收买得差不多。
宁王废,静王禁,就连曾经得势的十一皇子也是步步谨慎,不敢说错一字,做错一事。
静王刚出养性殿宫门,皇帝用沉痛的声音道:“静王畏罪自杀!虽意图谋反,以郡王之尊下葬……”
他不是被皇帝下旨赐死的,是静王畏罪自杀的,非亲王礼,也就是说,静王不再是静王。
大学士周耕林步入大殿,看到的就是皇贵妃扒在地上,哭得昏天黑地。皇帝一脸寒霜,如受重大打击一般。宫中一片沉寂,连大总管也不见了身影。
皇帝听烦了她的哭声,大声道:“来人,扶皇贵妃下去将养。皇贵妃纵子叛父,降为贵嫔……”说得无情,没有任何的怜惜。
皇贵妃浑身一颤,杀了静王还不够,还要降她的位分。
这,就是她的好夫君。
心痛得几近麻木,却化成她仰天的大笑。
皇帝坐在龙案,一脸心痛地道:“周爱卿,静王畏罪自杀了。朕很心痛!你看看,这都是从晋地传回的秘函,囤积重兵、私造兵器,结党营私、威逼贿赂官员皆为属实……”
周耕林从未见过这样皇帝,落漠的,孤寂而无助。
皇帝一脸回味,他近来常常想到许多过去的事。
“朕还记得,小时候的宇文理是个多好的孩子,聪慧好学,这才多少年,怎就变成了这样。周爱卿,以你之见应如何处置静王妻小?”
“按律当斩!律法之外还有人情……”
皇帝想到宁王犯的同样是死罪,可他并没有杀宁王。“拟旨,将宇文理妻小贬为庶人,暂押天牢,着宇文理之嫡次子宇文辐以郡王礼操办宇文理后事。办完丧事,再行押送天牢。赐宇文理封号‘宥’。”
宥,原谅宽恕之意。
静王已死,原谅他的反叛不恭之心。
人既已死,还有多少罪是不能原谅的。
偏殿里的静王,被太监灌下了鸩毒,痛苦的抽搐着。
大总管将头转向一边,并不愿看下去。
静王嘴里呢喃道:“为什么……为什么……”
不是说他是九五至尊的皇帝命么?为什么他还是输了,被赐一杯毒酒,命丧黄泉。
大总管蹲下身子,“三皇子安心上路。”压得极低地道:“皇上立有诏书,立吴王为储君。吴王已晓乾明太子是被静王、宁王所害……”
静王眸光一散,那么皇帝也知道他当年加害乾明太子的事,身子一抽,在一阵撕心裂肺的刺痛后停止了呼吸。
大总管用手放在鼻翼尖探了一下,道:“将人送回静王府以郡王礼厚葬。”
一切后事处理好。大总管看着太监们把偏殿擦拭得干干净净。
自大总管知晓皇帝的要立吴王为新君的意思,他亦站在了吴王那边,唯有这样,才有他的活路。也才能给自己后半生留下一份安稳。
大总管语调沉重地道:“禀皇上,三皇子的尸体已令宫人送回静王府。”末了,轻叹一声,“真没想到,三皇子竟畏罪服毒自杀。”
皇帝冷声道:“他这么做,是想保全他的妻儿。”
周耕林立在大殿,看着这样的皇帝与大总管,他亦很意外。
皇帝放了宁王一条生路,自然不会杀静王,可静王居然畏罪自杀了。
“启禀皇上。臣去拟旨。”
皇帝轻叹一声。止不住咳嗽起来。
周耕林抱拳道:“三皇子已去。还请皇上保重龙体。”
皇帝抬手,捧着胸口剧烈地咳着。
大总管取了瓷瓶,奉上祛痰散。“皇上节哀。”
盛了一银匙送入嘴里,皇帝咽下,“前些日子吃这祛痰散,清凉可口,这几日再吃,越吃越难下咽。”
大总管忙道:“要不奴才让太医院重做。这几日吃的,是他们第三次做的,许是没前两次做的好。”
皇帝拿着瓷瓶闻嗅着,味儿还是那个味儿,药还是一样的药。可吃药的人心情变了。
两个儿子,一个被废,一个已亡。
任是帝王也是常人,他心里烦闷得紧。
“皇祖父……”吴王轻唤一声,一张苦瓜脸,很是难过痛苦地模样:“听说三皇叔畏罪自杀了?”
大总管道:“皇上正心痛着呢,吴王殿下来得正好,快劝劝皇上。”
皇帝面含痛苦,仿佛不能接受静王已死的事实。那痛色中有怒容,迁怒皇贵妃,将其贬降为贵嫔。
他不喜欢贵嫔,不喜欢后宫任何一个嫔妃,他所真爱的唯有许皇后。
若是在意贵嫔,好歹也会瞒上一瞒,亦或因为她的央求放过静王。
皇帝已经不屑在贵嫔掩饰半分,甚至还残忍地做着认为对的事。
没有三皇子,贵嫔还有大公主、七皇子可以依靠。
可是他呢,没有了许皇后,就失了今生的挚爱;没有乾明太子,就失了最疼的儿子。他最在意的,到底没有保住。
四月初九,早朝,议政殿。
三皇子宇文理东窗事发,畏罪自杀的事一夜之间就传遍了皇城内外。
崔左相还是崔左相,可近来小心翼翼,立在一侧,一句话也不说。
三皇子怎么就死了,皇帝下旨夺了静王封号,降为宥郡王,静王府妻小一并下了诏狱。内务府带着羽林军侍卫抄查静王府,一箱又一箱的珠宝、器皿从静王府里抬出来,又回到了宫中,数千人忙碌了大半宿,待得天亮时,静王府的大门上贴着内务府的封条。
整个过程,皇帝没有通过刑部,更没有与大理寺说,直接由内务府领着羽林军就把事儿做了。
今日,皇帝上朝的时间比平常晚了一个时辰,待他出现朝堂,一夕之间,整个人苍老了十岁,仿佛他真的是八十岁高龄的老者。
皇帝捂嘴轻咳,扫了一下大殿,“朕老了,龙体一日不如一日,众位爱卿说说,众多皇子、皇孙谁堪重任。”
静王刚死,皇帝就有了要立储君之意。
过往是臣子们提,现在却是皇帝说出来。
群臣谁敢说不。
傅翔抱拳禀奏,“臣举吴王为储君,吴王仁孝谦恭,行事沉稳,礼下贤臣,当堪重任。”
有人在心里暗骂:谁不知道傅翔乃是吴王妃的舅舅,这明摆着的事。
谁敢说不支持!近来这情势,得势、得宠的是吴王,十六卫几乎要么是忠于皇帝,要么是亲近吴王的人。而且,已经有人得到消息,说皇帝早立了诏书,要立吴王为君。
崔左相站在那儿,左右为难。
礼部、户部、吏部……大臣纷纷站入大殿中央,“臣附议!”
“臣附议!”
这个时候,再站着不对,那就是反对吴王为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