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儿按捺住乱跳的心儿,吐了吐气,伸手为柔儿挑了一支银嵌珍珠的发钗,又挑了一对珍珠耳环,同样是珍珠链子。
金掌柜笑道:“小姐真是好眼光,这可是今年卖得最好的。”
盼儿又为自己挑了一套银饰,也只得三样,没有多的,加起来还不到五两银子。
白芷微蹙眉头,“再挑几样吧?”
盼儿垂首道:“女官姐姐,已经很多了。”
白芷心情繁复,不知是该心疼这对没了亲娘的姐妹,还是该赞赏她们的得体。这几样首饰,价钱虽然不高,式样倒也特别,既不是特别出挑,也不是特别落俗,是中上乘的风格。
青嬷嬷道:“瞧你们姐妹,来,嬷嬷给你们挑。郡主可是给你们备了五十两银子的首饰钱,只管多挑些!”不说多话,与白芷各自挑拣起来,镯子、步摇、耳环、腰上挂的银铃铛……但凡瞧着好看的,都被她们给挑放到一边。
盼儿忙道:“女官姐姐、嬷嬷,够了,真的够了。”
白芷笑着,“不碍事的,多挑些,往后都还要戴的呢,穿戴总要说得过去。来,试试这个。”她拿了只金嵌玉的耳环往盼儿耳上试,“这个不错。”将它搁到一边。
很快,便挑了二十多样。
掌柜心下直乐,这样的大生意可不常见,尤其是静王获罪,曾家受牵连,好些日子没遇上一桩大生意。
盼儿心下不安,哪有这样买东西的,挑了贵重的首饰放过金掌柜的盒子里,白芷又拿了出来,她又放回去。
白芷在挑,盼儿又偷偷儿把首饰放回金掌柜的首饰盘里。白芷不由得愠怒,“盼小姐,你这是做什么?”
“女官姐姐。真的够多了,不要再买。我和柔儿每人五样就行。”
“好了。你听我的。”白芷将钗子放到一边,“郡主发了话,让我和青嬷嬷给你们姐妹打扮,明儿你们还得陪郡主出门逛晋阳城呢,可不许旁人瞧了笑话,你们得打扮得体体面面的才好。”
白芷喜欢这对姐妹,虽也长在乡下。可有一股子傲气,这不是身上散发出来的,而是骨子里流露出来的,又这样的懂进退。识分寸。江家的小姐们狠不得多得几样,越贵越好,可她们却只拣便宜又实惠的挑。
青嬷嬷见那边三位男子的衣服量完了,领了裁缝来给小姐们量身段,道:“今晚你们得先赶出一套。这可是大生意,得做好了。”
裁缝师傅连连应声,“嬷嬷放心,今晚就让绣娘们连夜赶制。”
盼儿面露愧色,“嬷嬷。要不把其他的布料给我和柔儿,我们自己缝,这样也能省点银子。”
白芷宽慰道:“不要紧的,就让绣楼里的人做。你们姐妹得穿着新衣去见老太太,今儿老太太听说家里的事,难过得哭了好几场,要是瞧你们姐妹打扮成这样,指不定又要哭了。”
虞氏想着自己二十多年家来过着锦衣玉食的日子,偏娘家兄弟、侄儿过得如此贫寒艰辛,心里愧疚,一想到这事就止不住落泪。田嬷嬷和素妍都劝了两回,越劝她还哭越得厉害,不敢再劝,只说了旁的欢喜事分散虞氏的注意。
柔儿道:“姐,姑祖母待我们这么好,可不能惹她老人家难受,我们就听女官姐姐的。”
青嬷嬷赞道:“柔小姐这么说就对了。老太太长命百岁,不仅是江家的福气,也是你们虞家的福气,可不许让她难受。”
柔儿甜甜地应答一声“是”。
祥瑞院堂屋里,虞氏与虞建树询问这些年的情形,听到伤心处,不免又落下泪来。
虞氏抹着泪,“你们这两家的日子过得艰难,怎不写信告诉我。若不是此次回来,还不知道你们被那几个庶子欺负成这样。”
虞建树垂着头,“早年也想过去找姑母,可父亲临终遗命,不许我们打扰姑母、姑父。分家不久,父亲得晓虞家大院被大姨娘押至当铺,若要赎回便得二万五千两白银,而大姨娘昔日抵押也不过只抵了六千两银子。递了状纸到晋阳官衙,没想二叔、三叔早早打点了关系,当时的晋阳令大人,给父亲定了个诬陷好人之罪。将父亲关押大牢近半年之久,还是母亲求了孔家的两位舅舅周旋说项,方才将人给放出来了,父亲却在牢里落下了一身的病痛……”
虞建树、虞建柏等兄妹都是在虞茂德关押大牢前,虞建树的年纪比江书鸿年长数岁,虞建柏与江书鲲同岁。虞茂德从大牢后就仿佛变了一个人,身子一直不好,三天两头的生病,又落下了风湿、咳喘的痼疾。
昔日的大家世族,竟落到了这步田地,虞氏心头难受,泪光盈盈,拿着帕子拭了未流出的泪,“大哥定是还生我的气,当年我也是说气话。这几十年你们两家靠着那些薄田,可是怎么过来的?”
虞茂德的次子虞建柏含泪垂首,只听着虞建树与虞氏寒喧。
正字辈的孩子站在自家父母亲的身后,只不说话,有神伤的,有难过的。
听了大半个时辰,虞氏也把虞建树、虞建柏两家的情况弄清楚了。
虞建树有两子一女,其中长子是原配卢氏所生,卢氏是难产而亡,后来又续娶了卢氏的妹妹为妻,再育了一对子女,小卢氏待大卢氏的儿子视同己出,一家人倒也算和睦。
虞建柏娶妻彭氏,育有两子,彭氏是山野乡下一位秀才的女儿,并无甚嫁妆,一家四口守着二十亩田地度日,这与寻常人家来比,倒是过得殷实的,至少饿不着、冷不着。
虞建树道:“虞家虽只二十亩薄田,可我内子嫁妆还算不错,也足够一家人吃用了。”他只捡了宽慰人的话说,不愿提及自家半分的忧心事,这亦加重了虞氏心头的愧意。
想到虞茂才竟生生把长媳阮氏给逼死了,虞氏的心就一阵胜过一阵的揪痛。再看自己大哥家的两个侄儿,当年离开时,最长的虞建树已经订亲,她使人送了二十两银子的礼钱就离开了。转眼间,连虞建树的儿子都比他当年更年长些。
虞氏只觉当真如恍然一梦,三十年前的虞家是何等门第,而今却是这般田地,日子艰辛,如同寻常的乡下百姓一般,耕作庄稼艰难度日。问:“两家的孩子书念得如何?”
虞建树笑道,“回姑母话,我家老大倒是过了童试中了秀才,连考了三届乡试不中,也就放弃了。如今在村里做了私塾先生,日子倒也过得去,又娶了妻子育有长孙。老二念了几年书,却是连秀才也不曾得中,也不是个能读书的,对做生意的事倒也热心,正跟着他舅舅学做生意。”
虞氏笑了起来,“说到做生意,我家书鲲的次子传达也是个爱做生意的,开了家拍卖行,每月都有几千两银子的进项。”
虞建树的次子双眼放光,“拍卖行是什么?”
田嬷嬷便细细地说了一遍。
虞建树次子惊道:“还有做这种生意的?”
田嬷嬷道:“可不,这是一门好生意呢,就连六公主也入了份子钱。”
那可是最大的靠山,六公主可是当朝权贵。
虞建树次子抱拳行礼道:“姑祖母,侄孙儿有个不情之请。”
虞氏道:“好孩子,你且说来听听。”
“姑祖母,侄孙儿想与表哥学做生意。”
虞氏笑了起来。
虞建树厉喝一声:“没大没小,长辈说话,岂有你任意插嘴的份。”
虞氏道:“我瞧着是个有出息的。我家老候爷就常说,若是文不成,这武总成,要是武也不成,总得会一样讨生计的本事。这做生意不是偷、不是抢,也是好事。”
自古以来,商人都显低贱,入了商就等于入了贱行。但江舜诚从不轻视商贾,原因是江家祖上原就是经商起家的。
虞建树最初也不同意次子学经常,到底是磨不过,只得应允了。
虞氏问虞建柏,“你家的两个孩子如何?”
虞建柏答:“倒还不错。”
虞建树道:“二弟早年也是过了乡试,中了举人的,可二叔、四叔竟似与我们斗上了,使了法子诬赖二弟考场舞弊,竟生生将他的举人功名给夺了,还不许再入场应考,就连他两个儿子都不许下场考取功名……”
虞氏拳头紧握,没想大哥的子孙竟被人欺凌如此。
为什么他们就不去找她,但凡找了,她这个姑母亦不会不管的。
心中逾发难过,“建柏,你写封状纸,状告大姨娘、虞茂学、虞茂生母子三人掠夺家业,诬陷嫡子。你是中过举人老爷的,仔细想想,多列几条罪名,我着候府的老仆送到晋阳、安邑两地的衙门去。”
虞建树的次子又道:“不仅如此,他们为了抬高身价,竟使了银子给虞氏族里,还让大姨娘做了太祖父的平妻……”
不就是一个丫头出身,竟也配为平妻,还被他们做成了。虞氏一张粉颊怒火丛生,似要随时发作,又似要杀了虞茂学、虞茂生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