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被这嬷嬷的话惊呆了,一脸惊慌,落在舒太后的眼里却别有用心。
舒太后暗道:莫不是她真打着要入宫的主意?
无论如何,她都得断了素妍的想法,更得断了新皇的念头。
来不及细想,一边的花氏也笑道:“安西郡主,这可是多少人都盼不来的呢?”
素妍回过神来,脸上漾着笑,“夫人与嬷嬷莫要打趣,太后母仪天下,岂是臣女妄想攀附的。”
莫不是她真打了入宫的念头,换作旁人,云芳提点,又有石夫人点破,早就拜礼了,她却说自己未曾攀附之心。
舒太后道:“哀家要认你做义女,你不乐意么?”
素妍本是试探,这话总得让太后说明白才好,太后未表明意思,自己一拜,万一是旁边的夫人和嬷嬷妄猜,一旦被拒,岂不闹了笑话。
她微微一怔,要是再不拜,就是对太后不敬。
拜吧!
只是,好好儿的舒太后怎么要收她为义女了?
素妍的心转了几道弯,她现在已贵为郡主,父兄都有公候爵位,可谓满门荣宠。很快就想到自己与新皇之间的事,怕是太后误会,要借此断了皇帝的想法。
新皇早就对她放手了。
既然唯有此,才能让太后心安,拜为义母又有何妨,于她也无甚防碍。
若是不拜,弄不好真会惹怒太后,让她多想。
为求一安,就拜吧。
素妍提着裙子,深深一拜,“太后义母在上,请受女儿一拜!女儿恭祝义母万福安泰!”
太后乐呵呵地笑了,眼里有种阴谋得逞的畅快。挥手令云芳取了见面礼来,是一只精美的锦盒,从盒里挑挑拣拣。选了支八尾凤钗,抬手插到素妍云鬓。
“义母……”素妍不敢受。“这么贵重的东西,女儿愧不敢受。”
太后笑道:“哀家的女儿贵为凤凰,哀家说受得,你便受得。”她挑了凤钗,又挑了一支戴着脖子上的赤金盘凤纹璎珞圈,抬手给素妍挂在脖子上,“年轻女孩子。就要打扮得华贵些,你穿戴得也太素了。”
太后自乾明太子仙近后,也是一身素妆打扮,其实心下还挺欣赏素妍的这份素雅。瞧着就熟悉又喜欢,虽是初次说话,却没有半分的疏离。
太后虚扶了一把“妍儿快起来吧!”早有云芳上前扶了素妍,太后拉着素妍的手就不放,让她在自己身边坐下。暖声问道:“往后多来宫里瞧瞧哀家,哀家呆在宫里烦闷得很。”
素妍轻声应答“是”
太后越瞧越是喜欢,到底是助她儿子的人,有了这层恩情在里面,又见她衣着打扮与自己颇为相似。许是真真有缘的。
江舜诚父子又得新皇重用,替新皇处理静王党在晋地留下的诸多麻烦,江家也算是有功重臣,虽得器重,却为人谦恭,半点也不张狂。
太后又问了些关于江舜诚夫妇的事儿,素妍一一答了,言辞也得体,偶尔说上几件家里的趣事,太后听得甚是有趣,脸色也和暖了些。
不多会儿,就有宫人把康宁宫的事传到了凤仪宫。
大总管禀道:“太后收了安西郡主为义女,要留她在康宁宫用午膳!”
这可是好事,往后素妍入宫,就更方便了,能向太后请安,杨云屏寻她说话也合适。
杨云屏尚未开口。新皇先是一怔,眨眼之间,倏然起身,将手中的翡翠嵌金碗挥手一 “哗啦”一声化成粉碎,玉片上还有装饰的金制花边。
杨云屏捧着大肚,不明白他又是发的什么疯,不是说已经放下素妍,可这会儿发这么大的脾气。
整个凤仪宫一片静寂,连带着杨云屏在内,大气都不敢出。
新皇气得暴烈如雷,“太后统共才见安西几回,好好的,怎么就要收她为义女。这主意指定是谁出的?查,给朕好好的查,要是给朕查出是谁出的骚主意,朕剥了她的皮!”
杨云屏心头一沉,素妍退亲,又能另嫁了,怕是他有了旁的想法。
大总管则是越发肯定,虽然之前新皇说让素妍入宫不妥,心里还是有盼想,只没说出来,太后这样一来,就断了新皇对素妍心存的想法,许是他早就有了别的什么想法,否则也不会发这么大的火。
摔了御制的翡翠嵌金碗,他在大殿上转了一阵,复又坐下,暴怒的脸色也渐次转为平静,双手叉腰坐在椅上,直勾勾地盯着膳桌不语。
他不吃,杨云屏也不用食。
过了片刻,新皇厉喝:“查出来了没有?是谁给太后出的主意?”
大总管以为他只是一说,原是当了真,吓得当即安排宫人去打听,回来后禀道:“就快打听出来了,皇上息怒,且再坐坐。”
当年,舒太后明知他心仪素妍,硬是趁他不在就娶了两位侧妃回府。
这回舒太后又来了招釜底抽薪,素妍退亲,他正想着许是能与她在一起的,只不过这需要一段时间,竟被舒太后收为义女了。
他的心很纠结,一面渴求拥有,一面又不能说出来。
此刻突然惊闻舒太后收素妍为义女,他只有满腹的怒火乱窜,就似有人趁他不备,把他守了太久的宝贝给偷走了一般。
康宁宫里,花氏陪太后用罢午膳,说他二儿媳正坐月子,得回府看着。
太后直笑道:“你也是个有福的。让他们兄弟好好办差,皇上和哀家都是念旧的人,亏不了你们。”
花氏与丈夫石开,原都是吴王府的家奴,新皇登基,石开做了江南都督,花氏也成了正二品的诰命夫人,两个儿子亦都在十六卫里任职,一门荣宠,沐浴皇恩。
出了康宁宫,就见大总管的干儿子,那个唤作小邓子的太监正在与康宁宫的内侍说话,她隐约听见他们的对话。
小邓子道:“皇上听说太后收了安西郡主为义女,正在凤仪宫大发雷霆。唉,你说这是谁出这么个主意,让太后收了安西郡主为义女?”
看似聊天,却透露出皇帝大怒。
花氏心头一颤,这事儿要是太后自己想的便也罢了,偏是她出的,她只是想着皇帝许早就放下了,瞧这样子,皇帝压根没放下安西。
惨了!
这一回掳上虎须了。
花氏胆颤心惊地出了宫,一想到这事,就怕大祸临头。
要是惹怒了新皇,他连太后都敢顶撞、怒斥,自己不过是他的乳娘,万一追究起来,随便寻个罪名,全家上下就……
花氏一回到家中坐立难安,急得在屋子里打转饶圈。
新皇坐在膳案前,不吃也不说话,只生着闷气。
不多会儿,消息就过来了,大总管斥了左右,小声禀道:“康宁宫那边说,虽最早提议的是云芳嬷嬷,连镇江候夫人也跟着附和,但安西郡主不信,太后就亲自开了口……”
早前太后遣退左右,让云芳禀报,三人低声商议的事却打听不出来。
新皇觉得哪里不对劲:“太后只见过安西一回,何来收义女的事?这分明是一早就想好的主意。”
杨云屏心想: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暖声道:“瞧这样子,倒真是太后的意思。”
新皇瞪了一眼,依旧是一肚子的火,“派人告诉太后,莫忘先帝遗诏……”话未说完,又觉不对,这又不是前朝政事,这是私事,让太后记住什么,自他登基,舒太后除了在他对付舒家的事上说了几句话,也没干涉过政事。
先帝留下那么一道遗诏,原是担心新皇年轻失父,舒太妃独自辅养新皇,新皇年轻会被舒太妃借机控抑,让舒太后干涉朝政,给天下和朝廷带来祸患。
大总管等着他说后面的话。
新皇道:“罢了!不用传话了。这事指定是有人出的主意,继续查!”
大总管应声。
朱雀禀道:“皇后娘娘,安西郡主求见!”
新皇一阵惊慌,故作镇定地道:“来人,把大殿清扫干净!”
坐在桌子前,大总管另取了一套碗筷,他佯装平静地用起膳食。
杨云屏看着这样的新皇,被他弄得莫名,同时也清楚地瞧出:在他心里,一直都有安西,甚至在安西退亲之后又有了新的想法。他发怒,他摔碗,甚至他一听说她过来,就让人清扫大殿……这点点滴滴,多像沉陷爱河的少年。
是啊,他才多大,不过二十出头,正是春情盛放之时。
看着他,杨云屏的心里有些悲伤。看着这个比她还小两岁的新皇,似在看一个不懂事的孩子。
怎么他就有这么多的面孔,在朝堂上,他从容自如,威严无比,就是之前他发脾气的样子,吓得连她都不敢出大气。
素妍进了凤仪殿,欠身行礼:“拜见皇上,见过皇后娘娘!”
杨云屏调整心绪,笑道:“在太后那儿用过午膳了?”
“是。还陪太后说了一会儿话。想着要出宫了,先过来向皇后娘娘辞行。”
杨云屏看着她头上戴的凤钗,脖颈上又多了一只赤金凤纹璎珞圈,甚是华贵,佩在她的身上,却不显得突兀。
素妍低声道:“禀皇后娘娘,太后认了臣女为义女,赏了两件见面礼。”
杨云屏迷糊着,素妍这些话是与她说的,还是说给新皇听的。
新皇埋头用膳,他越是装得淡定,说明他心里越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