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妍陪着虞氏、沈氏等人乘轿出宫。
刚抵府门,镇国公派人送来的喜银就到了,足有一百两银子,全是二钱一枚的银锞子,说是感谢素妍替皇后母子解危的。
杨秉忠一大把年纪,今晨一早听说女儿腹大难产,一颗心就揪得紧紧,生怕出了闪失。杨云屏生母早亡,她一个女儿家跟着父兄也吃了不少苦头,听说总算是母子顺遂也大大松了一口气。
令杨云简亲自送了喜银到文忠候府,一来让江家也沾沾喜气,二来告诉相好的几家,皇后平安产下一子。有了儿子,杨云屏的后位又稳固了两分,再难动摇。
素妍也大方,拿了银锞子打赏了随行入宫的轿夫、丫头,连带着沈氏、慕容氏与李碧菱、何氏都得了一些。
何氏连连笑道:“这个要拿,拿了回头我也生个儿子。要是被小姑言重,我也给小姑包一百两的答谢封红。”
素妍笑了起来。
虞氏与杨云简寒喧了几句,杨云简笑着说还要去傅家、荣国公府、恪靖候府报喜,便先告辞离去,突地想到几个月前与江书鹏说的事,抱拳问道:“老太太,早前说要把我家大姐儿许给嘉兴伯的嫡长子,不知你老意下如何?”
六公主的长女年纪倒与六爷江传堂(字崇礼)合适。
何氏微怔,立时想到自己的儿子传鉴来,笑道:“不是说是你家二姐儿与我的传鉴么?”
也不知为何,六公主就没瞧上传鉴。
杨云简道:“我们杨家乃是武将世家,家父的意思。长孙女婿得是个能文能武的,家父瞧上嘉兴伯的长子传堂了。”
何氏一心想把这门婚事挖过来,若是真结了亲,对传鉴将来多有助益。没想杨家说要寻个能文能武,一句话就把传鉴给推开了。
何氏咬了咬牙,颇是不甘的道:“待订亲之后,我定让传鉴学些武功,也让他和神武候一样。做个能文能武的大将军。”
传堂到底不是何氏的亲生儿子,现在不想着如何结亲,一个劲儿地想让自己儿子攀上这门好亲事。镇国大长公主的女儿,也是封了郡主的,比寻常公候之家的千金又要尊贵些。
虞氏挑了挑眉,女方都提出来了,她也不便再往外推。“神武候且先回去,待我与老候爷、书鹏商议之后再与你回话。”
杨云简抱拳道:“老太太保重,在下告辞!”
杨云简夫妇都听九公主说过江家的事,在江家几位太太里,以前是闻氏最差,如今是何氏最欠得体。他们愿意将女儿许给江传堂,是听说这孩子倒是个用心、刻苦的。虽只几岁,却晓得与江传达兄弟合伙做生意,虽然在冀州、卫州两地的拍卖行只占了一成的份子,但对一个孩子也属难得。
从小看到大,现在就懂得经营,大了就算再差也是个不错的。
何氏追出花厅,“神武候留步!我家传鉴真是个好孩子,配你家二姐儿那可是……”
杨云简并不搭理,径直往二门方向去。
何氏扫过左右,“不是说我家传鉴和杨家二姐儿的么?怎成了传堂和杨大姐儿了?”
虞氏见她瞎闹一场。杨云简不理,还缠着人说话,心头不乐:“从一开始,杨家提的就是杨大姐儿和传堂。”
是何氏想结亲,硬是说成自己生的传鉴和杨二姐儿。
杨大姐儿没订亲,六公主又怎会早早就给杨二姐儿订,再说传鉴到底还小,瞧不出好坏。
何氏拉着脸。一副很不甘愿的样子。
虞氏厉声道:“哪有结亲像你这样的,上赶着往上凑?神武候说得明白,瞧中的是传堂,你偏要说传鉴和杨二姐儿。平白招人厌!”
何氏暗自琢磨着,这江传堂当真命好,孟氏被赶到无色庵,却能结上一门好亲。这么好的亲,就该她儿子的。“传堂的亲娘是什么样的人?平白累了杨大姐儿,就算订了亲,只怕他日六公主也要返悔的。”
虞氏顿时怒火乱窜,越说越不成个样子,当即冷眉一挑,“就你这心思,可别当全家人眼睛都瞎了。你做这么多,到底没拿传堂当你儿子。你要给传鉴结门好亲,我自不拦着,但你也不能把主意打到阻碍传堂身上来。就算他亲娘不中用,还有我这个老婆子,还有他祖父和亲爹!”
虞氏瞪了一眼,随时都要发作骂人。
何氏心下一颤,就想着结亲了,居然忘了眼前这尊大神,当即理清思绪,垂首坐在一边。
沈氏起身道:“婆母今儿也累了,我们各自回屋换身衣服,回头再陪婆母用暮食。”
虞氏被何氏这一闹,大好的心情也坏了大半,冷声道:“气得气饱了,哪里还吃得下去。回头书鹏、老候爷回来与我说一声,老大媳妇到时唤了老大一并过来说话。”
何氏到底是个不长记性的,一旦猖狂就得找点事做,惹虞氏生气一回她才罢休。几日不挨骂、受训,她就翻上天了。
沈氏想劝几句,又寻不到合适的话。
何氏知自己又惹了事,老老实实地垂着头,小心偷瞥着虞氏,又将眸光移到素妍身上。
素妍笑了一声,“三嫂是看大嫂、二嫂娶儿媳眼馋的,传鉴才多大,就想着订亲了。”
原是想顺带着帮她说几句话,何氏来了兴致:“我这是着急呀,遇上好的,先订上来,待满了十六岁也和传达一样成亲就是,省得到时候削尖脑袋的挑拣。”
虞氏一听这话,又火了,厉声道:“削尖脑袋的挑拣?亏你说得出口,你也是当过姑娘的,敢情各家的大家小姐,都是菜市上的白菜、萝卜任你挑拣?”
何氏住了口。
她反不明白了,今儿怎么就招惹了虞氏,又被训斥了几句。
罢了,她还是什么都不说。欠了欠身,“婆母,儿媳告退!”领了丫头,如同逃跑似的第一个就离开了。
虞氏捧住胸口,用手指着她离开的方向,“都是五个孩子的母亲了,说话做事也不认真想想,就顾着她的性子乱说。说到底,真没拿传堂当她儿子,这样下去可如何了得。嘉兴伯的爵位并非世袭,只是皇上恩典封赐给书鹏的,她倒整日的打算着,要把传堂挤走,让她生的传鉴做长子……”
曾经的夏氏,也如今日的何氏一般,虽然没将夏氏娶进门,如今的何氏也有着与夏氏一样的心思。
难道……
这便是江书鹏宿命,注定要遇到如此自私、心思又多的妻子。
然,素妍承认何氏比夏氏要得体得多,归其原因是何太太比夏太太要通情理,多少能压制住何氏。
虞氏轻叹一声,“这样下去可如何是好?传堂也是个机警的,这孩子打小心事重,要知道何氏有这等想法,心里指不定多伤心呢。”
沈氏见虞氏心烦,一时寻不到更好的主意。
一边的李碧菱轻咳了一声,瞧她的样子似有好法子。
虞氏立时就将眸光移到她身上,“碧菱是个乖孩子,你想到什么只管直说。”
李碧菱小心翼翼地看着慕容氏。
慕容氏道:“祖母让你说,你只管说就是。”
李碧菱一直为迟迟不能怀上子嗣的事烦心,听虞氏这么说,心下了多少有了些想法,道:“要是三叔父也和三婶婶一样的意思,都不能更好地待六弟,我倒觉得……”
她还是有些迟疑,虞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眼色。
李碧菱见不会惹来责怪,“听说四叔父膝下无子,祖父、祖母都是念旧有情的,倒不妨把六弟过嗣到四叔父名下。这样,六弟往后与三婶婶相处起来也轻松一些……”
沈氏立时就道:“传堂到底是三房的长子,哪有长子过嗣的,不妥!不妥!”第一个就反对了。
虞氏抬头,一脸深思,打住了沈氏的话,“我倒觉得碧菱这法子不错。书鹏一心做学问,哪有多少心思过问后宅之事,就是教养儿女都是由着他的性子来,只怕扑在儿女们身上的心思还没老候爷花得多。”
何氏一心就想着自己生的儿子,哪里有半分心思想过传堂。
何氏不想着,虞氏却不得不为传堂想。到底是江家的孩子,也是她的孙子,她多少也得疼爱一些。除了尚未成家的传良,便是这传堂了。
虞氏道:“回头先与老候爷商量商量在说,书鹄名下也得有个供奉香火的人不是。三房瞧着也是人丁兴旺的,长子不长子的说法都不介意,得为三房好,也得为传堂好,说细了,碧菱这法子倒是一举三得的,使得!”
慕容氏见沈氏反对,自己心里也犯疑,“这样真好么?要是五房照着学样,也对孩子不好……”
虞氏刚骂走了何氏,慕容氏又说了胡话,“你瞧杜氏是个不懂理的么?自打进门后,待小八、小九是真好,不知道比何氏强多少倍。杜氏就算有了自己的孩子,也能真心对小八、小九。”
沈氏跟着附和了几句。
素妍捧着汤婆子,略歪着身子依在贵妃椅上。
在她的记忆里,没有江书麒休弃闻氏的事;更没有杜氏做续弦,给小八、小九做后娘。那时,传业、传达、传远、展颜几个都未成亲,虽是订了亲的,却飞来横祸,惹新帝猜疑,江家过了好一阵子举步维艰的日子,在如履薄冰之后,全家因“通敌判国”罪下了诏狱,举家被定为朝廷钦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