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爷会意,笑着道:“明儿是喜日,贤皇嫂还得多留两日,好歹喝了新人茶。”
这是要拿贤太妃当成男方的长辈亲人。
宫里虽有德太妃和贵太嫔,可那两位都被太后视成了眼中钉。
老王爷敬贤太妃,贤太妃也不好提离开的事,好歹也得等吃了喜酒再离开。
贤太妃笑道:“我已经好久没喝新人茶了,喝了你的新人茶,沾了喜气正好回府过年。”
午后,巧媒婆来了王府。
老王爷骑着高头大马前往姚府送聘礼、催妆。
姚家因为准备得匆忙,也是乱成了一团糟,姚太太原本一直病着,想到嫡长女出阁,嫡长子成亲、嫡次女出阁,这些全是姚小姐张罗的,如今这个年过双十的大女儿总算寻了个好的要出嫁了,也撑着病体,忙前忙后地带着儿媳操办着。
嫁出门的嫡次女听说姐姐出阁,也挺着大肚赶回来帮忙。
腊月二十六,左肩王府内吹吹打打好不热闹。
大管家的女人和二管家忙前忙后,连带着杏奉侍、珠奉侍也跟着在一边帮衬着,想借着这机会露露脸,让上门的宾客知道左肩王府有她们俩这样的姬妾。
素妍一早就到了怜星院里,青霞郡主面带病容,脸上蒙着面纱,继续装“风寒”生怕把病过给了人,远远地坐着说话。
佛堂之内,老王妃听到喜乐,知事难以挽回,一颗心揪得紧紧地,时高时低地扑腾着。
说她欺骗了他,到底他才是无情人。
他对她失望了么?
这才几日,就要娶新人过门。
她阻止不了,见到她,他也不再怜惜,甚至取笑她老了。不如年轻时会侍候人,会让他快活。
老王妃想着,再也控制不住,转身就要冲出去,却被门口的丫头给拦回来了,“老王妃,奴婢求求你了,别出去!老王爷下了令,你要是迈出佛堂,他就把我们几个卖到勾栏去……”
上回将她们几个打了半死。还有的活活打残了。他们相信老王爷是做得出来的。
她得出去。
她拼命想推开丫头。而她们却像粘了上来,一名二等丫头居然转身合上了佛堂的大门,很显然,她们不会让她去。
“贱婢!本妃是你们的主子。还是老王爷是你们的主子?”
大丫头道:“老王妃要打要骂都行,只是不能出去。万一今儿你给了老王爷难堪,他是会真的休弃你的。听管事嬷嬷说,老王爷把娶侧妃、纳姬妾的事告诉了太后、皇上,你做的事只怕太后已经知道了。太后还说‘如此不贤,真该休了!’”
她不相信他会无情至此。
可他真的无情了!
是她伤了他,还是他伤了她?
老王妃这几日过得不好,很不好。
她没想到,江家的三太太何氏就等着王府出事。这样她就有理由进门,可以当着老王爷揭发她当年的所为。
会客厅里,传来司仪官的大声唱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一生一世一双人……
他曾许诺了她的,而毁掉,不过是几日之间。坚持却又有二十几载。
他不会原谅她了。
他说过,二十年后,再问他是否原谅她。
那时候,又有何意义。
一切不复返。
他们最恩爱的画面只停留在记忆里。
她是有过算计,是想过嫁入皇族,一跃成为人上人,可这又有什么错,她不为自个打算,旁人又有谁会在意她。
一开始是谋划过,可她是真的喜欢他呀!
在他的心里,她爱权势、荣华远胜过了他。
而他的手里,握着的是她想要的荣华富贵。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他会用他的手,捧她入天堂,也能用他的覆手令她下地狱。
老王妃哈哈大笑起来,“卢华浓,你厉害!还是你厉害!当年,我就不该心软,而是让你死……”
她的幸福,毁于卢华浓。
她的幸福,也得于卢华浓。
如果不是卢华浓鼓励她,她怎会如此,弃封三爷,重新追逐一份更好的。
是卢华浓说,她比韩大小姐美;是卢氏说,她可以拥有更好的。
如果没有卢华浓那些话,她怎么会设局算计宇文谦,让他走进自己布下的圈套,让他爱上自己……
正因为卢华浓知晓了太多,她才容不得,没想卢华浓在疯了二十多年后,居然会清醒,还留下了那样一封血书,说紫霞不是老王爷的骨血,就这一点,就能令老王爷勃怒。
“江素妍那个狐媚子,她一定可以劝阻老王爷的,她脑子那么好使,一定有法子的……”
她凭什么劝阻?
因为老王爷是她翁爹?
她在乎只是自己的夫君有几个女人,其他的都可以不在乎。
老王妃又笑了起来,“本妃忘了,我难为了她,她从心里一定恨死本妃了,又怎会帮衬本妃?”
她脑子里好乱,这样的拥挤,过往的美好,今日的痛楚,未来的难料,一并的涌上心头,让她难以适从。
老王妃软坐在佛堂偏厅的炕头上,这里如此的简陋,怎么是人做的。
可这儿,还是她的好女儿青霞亲手带人拾掇的。
她说:“母妃,父王说佛堂清修,宜简单。”
不是青霞郡主不给,是老王爷不许给。
那几样可数的摆件,都是她最喜欢的,被青霞郡主一并送到这儿来。
“送入洞房!”一声高喝从前院传来,她的心如堕冰窖。
她就如此可恶,让儿子背离,让女儿生疏,让夫君厌恶,更被儿媳所仇视……
腊月二十日,原是她答应了大哥,说要回去贺寿的。
而老王爷却以“老王妃身染风寒,需要静修。”为由回了叶家,他们也许都相信她是真的染了病。
一天。终于结束了。
夜色已暗,老王爷带着七分醉意,摇摇晃晃地经过佛堂,朗声笑道:“叶飘飘,不要以为你有多好?哈哈,本王瞧了姚妃,比你年轻时还要水灵,哈哈,弃了你这一朵花,本王可以拥有更多。哈哈……”
是恨。是爱。亦或还有其他。
他不想问了,只要他放下,他就可以过得恣意。
他是在炫耀么?没有她,他可以过得更好。而她。失去了他,就失去了幸福和快乐。
而这一切,都是她该得的。
她曾经做过的好,被他遗忘。
而她所有的不好,都被他记得清清楚楚。
老王爷在小厮的搀扶下进了南薰院,这座院子从先帝时就空置中,院里只留了两名小厮居住,每日负责看守和打扫,如今总算有了人气。因为这里多了一个姚妃。
盖头是早前就揭了的,因为程大勇等人找他喝酒,他就又回了会客厅。
芙蓉帐暖,春光无限。
待睡至次日辰时,老王爷才在头疼欲裂中醒来。
姚妃道:“老王爷可要起来?”
老王爷蹙着眉头。拍了拍头,“还要去静堂大厅给贤太妃敬新人茶呢?本王在世的亲人不多了,她是本王的贤皇嫂,你得敬她。”
姚妃恭谨地答了声“是”,将他扶起,令丫头更换了蟠龙袍。
贤太妃正坐在静堂的暖厅里用早膳,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醒来,昨晚也在静堂暖厅歇下的。
素妍与青霞郡主倒是早早过来了,给贤太妃请了安。
贤太妃见青霞郡主一脸懒懒地样子,“风寒可好些了?”
青霞郡主笑道:“还是我嫂嫂的药厉害,昨儿吃了两顿就好了大半,比太医开的都管用。”
素妍知她是装病,也不点破,笑道:“她是近来太操劳,虚火浮燥所致,太医们念她千金之躯,不敢下重药,我可是下得狠手的,下了两味重药上,没想对她倒还真管了用。”
青霞郡主道:“下回再生病,就找嫂嫂开药。”
素妍道:“她倒是半点不装病的,睡了一觉风寒大好。我正睡着呢,就被她给拉起来,说要见新姨娘,耽搁不得。”
贤太妃指了指一边,“你们且坐,可用过了?”
青霞郡主道:“我在琴瑟堂里陪嫂嫂一起用的膳。”
贤太妃喝了一碗清粥,漱了口。
老王爷领着姚妃来拜见。
二人跪着给贤太妃奉了茶,贤太妃一早备了礼物,给老王爷一个封红,又给了姚妃一对金镶玉的镯子,“这原是先帝赐给我的,瞧与你倒也有缘,今儿就赏你了。愿你们早得贵子。姚妃,你记住了,你虽是侧妃,行事却不能越了左肩王府王妃和老王妃去。按照皇家的规矩,每位亲王膝下,有两个儿子可得赐封,一个为世子袭王爵,一个可封赐候爵。你若诞下庶长子,王爷便可奏请皇上,封赐候爵。就是生了女儿,也能赐封为二等郡主。”
一等郡主,如青霞郡主、素妍都是正二品的郡主。
二等郡主便降四级,为正四品郡主。
又有三等郡主,再降四级,为正六品郡主。
这也是皇家为了区别嫡庶之别的缘故,庶出永远不能越过嫡出子女。
青霞,不是她的闺名,其实是她的封号,叫得久了,也成了她的闺名,这是先帝亲赐。
贤太妃说这番话,原是想告诫姚妃,不能抱有非份之想,要安分守己,没想这也成为日后老王爷一群姬妾厮杀的原因,个个都想诞下庶长子,想让自己的儿子赐封为候。
皇家子嗣,一旦封为候,是可世袭五代的,亲王之子的候爵可以世袭罔替两代,两代后再降爵世袭,左肩王的亲王爵则是世袭罔替五代的,这是齐惠祖皇帝给宇文谦额外的赏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