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以为,她的兄嫂好歹会念她几分好,没想一听说她是来讨别苑房契、田庄地契的,二人立马都板起了脸。
胡三奶奶冷声笑道:“真真是天大的笑话,难道送出门的东西,还有讨回去的!昔日是谁说,可怜我们这房人日子过得紧巴,要把东西给了我们。”
又不是他们讨来的,是胡香灵自愿给他们的。到了手的东西,哪能再拿出去的。
胡三奶奶早就想搬出府去另住,她原是庶女,嫁妆单薄,他们夫妇也攒不出多余的银钱来另置院子。继母便巴不得将她们给赶出去,正好留了府邸出来给她的儿子住。
胡三爷原是欢喜的,这会子也不高兴,“你自个惹出了祸事,便要我们来担。你出阁那会儿,我们也是想了法子给你备嫁妆的,可把我们所有的积蓄都贴进去了呢。”
一句话,他们是不会拿出来了。
胡香灵说了一阵软话,胡三爷听得烦了,直接说了句“送客”。
胡香灵挺着大肚,出了胡府,抬头就看到气派辉煌的文忠候府。
江家是越来越好的,可胡家几十年就没扬眉吐气过。
她上了家轿,想着再去左肩王府。
使了几钱零碎银子赏给门丁。
门丁欢喜地跑去通禀。
胡香灵急得来回踱步,双手合十,早在心里念了上百个“阿弥陀佛”,就是不见有人过来。
门丁近了琴瑟堂,按照规矩,要给外院的小厮说,再由小厮通报内院守门的丫头(白茱或田荷),再由她们报给近身服侍的大丫头传话。
偏田荷得了话,跑去找青嬷嬷。
她也是听院里的丫头们说过。素妍九岁时,险些被这胡姨娘给害死,说这胡姨娘心眼多。如何算计曹侍读,嫁到了曹府等等。
就连珊瑚郡主被毒哑、毁容。也都是胡姨娘做的。
青嬷嬷愣了一下:“什么时候了,她倒有脸求见,不理她!”
今儿是正月十五,上元佳节。
宇文琰午后从宫里回来,两个人就腻在一处,先是逗着孩子玩,又一处吃了粥点。
今儿才像过年节的样子。素妍又赏了各房下人一些铜钱,大家心情好,当值的也个个尽心。
胡香灵等了大半个时辰,没见到动静。又使了零碎银子,请门丁帮忙通传。
青嬷嬷有些烦了,领了田荷出来。
胡香灵快走几步“青嬷嬷。”
青嬷嬷看着面露焦虑的胡香灵,“胡姨娘干出宠妾灭妻之事,你这样女子不配见到我家王妃。你也不必再使门丁们来传话。”
她冷声说话。调头进了府门。
胡香灵微愣,现下能帮她的只得素妍了,双膝一软:“请嬷嬷与王妃通禀一声。她的大恩大德我胡香灵做牛做马定会回报!”
青嬷嬷并未回话,只低头进了二门。
田荷停留片刻,想到门丁传了两回话。厉声问:“你们两个是不是得了她的银子?”
门丁连连摇头。
田荷道:“你们还不知道呢?这位胡姨娘如今可是皇城最晦气的人物,谁近了她,要倒大霉。最是与我家王妃犯冲的人物。我家王妃赏的钱,是沾的祥瑞。她的赏钱,你们也敢得。今儿得一两,明儿便是十两的霉晦。你们也不怕出门不顺,我可听说,招惹上她,重则丢了性命,轻则生场恶疾……瞧着你们也是有父母家人的,贪点小便宜,莫累了家人。”
门丁都只十六七岁的年纪,听田荷尔蒙说得有鼻有眼,再不敢要。
待田荷一走,立马掏了零碎银子,一把塞还给胡香灵:“你还是别在这儿呆着,快走吧!”
二门处,传来田荷的声音,“用水冲冲地,记住了水得用柚叶泡过。”
柚叶泡过可驱邪,驱赶霉运。
胡香灵气得想骂,可今儿,她是来求人的,瞧这样子,自己见不到素妍了。她身边的婆子、丫头,压根就不愿通禀。
田荷原是记恨胡香灵一阵胡诌,没想胡香灵不甘心,不在大门候着,改去偏门了。
偏有门丁当值完毕,去寻交好的小厮玩耍,见她在外面,便将田荷的话添油加醋地说了。
这小厮也不敢收,立马还了零碎银子。
也摘了柚叶泡水冲洗偏门,生怕沾上了霉气。
如今一年刚开始,这一霉可得一年呢。
大门、偏门不成,又改去王府西门。
话罢话,就变了模样,几个人说到了后来,就是“咦!那不是皇城第一的灾星么?”
门丁面露好奇。
说话的婆子道:“听说她的东西谁得了谁倒霉,就是她呆的地方,一定要用艾叶泡水冲洗了,才能赶走霉运!曹府的胡姨娘出生不久就克死了母亲,还有乱宅恶运,更能让冲撞得人得些邪病……”
胡香灵没想,自己不过等了一个多时辰,反成了皇城第一的灾星、扫把星、晦气东西……
再到后面,居然有人说她是“灾魔转世”,没气得她跺脚跳起来。
“听说,她八岁那年,赏了一个乞丐吃馒头,结果那乞丐立时就被咽死了。”
左肩王府的下人们没事,越传越离谱。
又有人道,“我还听说,她偷偷绣了帕子卖给青楼女子,是百媚楼一个叫媚丽的,不想就用帕子擦了一回嘴,也立时死了。”
众人你一言,我一句,越发变得离奇恐怖起来。
“我还听说,她十二岁那年,给一讨饭的婆子赏了一纹钱,那纹钱就沾了邪气,三四个强壮讨饭汉,硬是为了一纹钱把婆子给打死了。”
总之,在天色将暮前,胡香灵成了各看守门上,门丁们眼里的灾魔、扫把星,个个都不愿与她说话。更别说得了赏钱。
早前得了赏的门丁,一个个熬了柚子水,洗澡的、洗手的。仿佛要挫出一层皮来,生怕沾了晦气。
胡香灵见各处门上的门丁都不欢喜。又有负责管门丁的管事,也不许他们与胡香灵说话,这一圈下来,连管家都听说她是皇城第一的灾星。
琴瑟堂内,宇文琰正陪素妍用晚膳。
“待近二更时分,我带你去南市瞧灯会,每年上元佳节。那里的灯会最是热闹。”
“好!”她粲然一笑,犹似当年一般的明媚姣好。
宇文琰的面庞线条柔和,多了三分女子的俏美,却又有几分男子的骄傲。惯常的雍容淡笑让他显得高贵沉稳,机智内敛。
素妍低声道:“今儿,允你穿白色衣服,只是……可不许招惹旁人。我也穿上回新做的雪蚕绡衣,正好配了你的白衣。”
他曾说过。最喜欢的是白色。
在素妍于某个月夜无意间说的那句“这身衣服真好看”前,他穿的白色蟠龙袍,白色的底色,上面绣着银的蟠龙。
后来,他方换成了蓝黑底加白蟠龙袍。
许久没穿白衣。反习惯了穿蓝黑色的。
白芷、青嬷嬷等留下来守屋子,乳母更得照顾尚在襁褓中的大公子。
素妍换了件素白色雪蚕纱绡衣,百褶仙女长裙,披了同样银白色的披风,用一根长长的蝶恋花银钗,两头又有绣银丝线的白绡丝带,将乌发绾起,再不用别的发饰,眉心贴了一朵海棠状的银钿,晶晶闪亮,耀人眼目,抹了属于她气息的海棠香雪膏。看来清爽怡人,既不招摇,也不过于寒素,反而有种飘然若仙之感。
白莺一早备了马车,分了主仆各乘一辆,领了几名护卫往南市灯会而去。
在僻静处下了马车,夫妻二并肩而行。
紫鹊低头跟在后面,时不时望着面前的男女发呆,“王爷和我们王妃真是太般配,你瞧,这里的人那么多,没有一个能像他们这样般配的。”
不知为何,素妍总觉得后背发凉,仿佛有一双眼睛正虎视眈眈地望着自己。
蓦然回首,看到的却是在灯火下移动的人流,南去的、北来的,将偌大的南市映衬得繁华无双。
灯市里,早已摆下了长长的猜灯谜游戏,道路两侧挂着各式各样的灯,有的或绘着美人,有的做成水果状,还有的如鲜花,千姿百态。
宇文琰笑问素妍:“喜欢哪盏?回头我猜了灯谜送你。”
素妍最喜沉寂,许是因她嫁人生子,江舜诚与朱武至今才道出她是岭雪居士的事实。
一时间,成为皇城又一件令人议论的大事。
素妍寻觅了一遍,目光就锁上在一盏精致、漂亮的八面跑马灯上,式样好,更重要的是每一面都绘着蝴蝶,转动之时,仿佛有万千蝴蝶翩飞。
宇文琰笑道:“好!好!为夫给你赢来。”
拉着素妍往八面跑马灯去,看了眼上面挂着灯谜,但见上面写着“外面是绿的,吃进去是红的,吐出来是黑的。”
宇文琰朗声大笑,“这也太简单了!”
就在他说话之际,有人脱口而出,“西瓜!”
他扭头望去,却见身边站着一个身高六尺,长得高挑、清瘦的男子,一张瓜子脸,浓眉桃花眼,身后跟着两名彪形大汉。
宇文琰高声道:“店家,这个也太简单,换一个,再来比过。”
男子双身负后,微微一笑,露面左颊上的酒窝。
都道中原之地,人杰地灵,没想这皇城之内,竟如神仙般的人物,这一袭白蟠龙袍的男子相貌不俗。
在他的身侧,站着一个身高五尺的女子,体态轻盈,玲珑有致,正暖气道:“灯市自有灯市的规矩,既然人家抢答了,自是别人的。”
有些漫不经心,仿佛并不在意这盏八面跑马灯。
“本是我先想出来的!”宇文琰不服输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