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嬷嬷道:“小孩子的中衣、亵衣不必用新料子做。我瞅着有王爷穿破不穿的旧衣服,拆上两套来,辛夫人、凌夫人都是针线好的,一定能给苦儿做成合意的中衣。”
素妍瞧着也合适,道:“你是个精明的,如何说,不用我操心。把这些东西都送过去,你再另挑两套蓝黑和白色的富贵长春缎子送去给王爷做衣服。”
青嬷嬷应了,又新挑了两块料子包好,乘了马车去清心别苑。
见了辛氏与凌薇,笑道:“王妃说,都是自家孩子,王爷不穿的旧中衣改改给苦儿穿正合适。就连辉世子里面穿的中衣,也是王爷的旧中衣改的。”
辛氏笑道:“大人穿过的改成孩子衣服,不伤孩子皮肤,这两身都能给苦儿改做三四套了。”
因正值午饭时辰,凌薇留了青嬷嬷在屋里吃饭。
慧娘因病着,不与她们一处吃。
辛氏一面自己吃着,一面招呼苦儿吃饭。
青嬷嬷问:“苦儿有两岁了么?”
辛氏面露诧色,“他四月就满三岁了。”
许是自小跟着母亲吃苦,苦儿一点也不像快三岁的孩子,倒像是近两岁的孩子,长得瘦瘦弱弱,一张小脸带着菜色,一看就是长期营养不良。
青嬷嬷突地忆起,今儿上午来时,直到现在都少听苦儿说话,“苦儿,你叫我,叫我青嬷嬷。”
辛氏轻声道:“这是青嬷嬷,你叫她青嬷嬷。”
“青……青青……嬷嬷……”
难怪不说话,这么个漂亮的孩子,居然是个结巴。
青嬷嬷立时有着莫大的遗憾,笑着道:“乖孩子!”目光扫过辛氏。“苦儿还小,幸许能改过来的。”
辛氏道:“早前原不是这样的。早前,庵中来了个登州富贵人家的老太太长住。老太太是个结巴,又喜欢孩子,苦儿常往她那里去玩,时间一长,苦儿也变成这样了。”
大人吃苦倒无所谓,偏让孩子吃苦就不成。
这也是慧娘愿意跟着辛氏、凌薇回城里住的缘故。
凌薇道:“慧娘是个贤惠的。自会帮他调整过来。”
青嬷嬷许是触动了辛氏。
辛氏似较了真,面带肃色,“喊青、嬷、嬷!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不许再结巴。”
苦儿低着头。
“你若说好了,姥姥给你拿好吃的。”
苦儿眼里闪着光,毕竟是孩子。抬头道:“青青……嬷嬷……嬷……”
凌薇面含责备,“这才多大的孩子,你也太着急了些。”
青嬷嬷道:“凌夫人。说起来江家的孩子还真是厉害。江家五房的小九,三岁时就会背十几首唐诗宋词,会认三四百个字,如今不到五岁,都会读野史了。苦少爷原不是天生的结巴,是与人学成这样的,这得纠正过来,回头还要读书识字呢,要是改不过来,不是要被人笑话么?”
辛氏脸色有些脸看。这近三年多来,她是拿慧娘当亲生女儿一般的好。对苦儿也如同亲外孙。她没亲人,半路捡个女儿,也当作是彼此余生的依靠。这会子听青嬷嬷夸旁人家的孩子,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可青嬷嬷也是一片好心,她又不好甩脸子。
凌薇道:“你也别急。孩子还小呢,慢慢来。”生怕青嬷嬷说了旁的惹辛氏不高兴,忙岔开话,“听说府里还住着老王爷的姬妾?”
青嬷嬷道:“凌夫人说的是傅承仪?”她细细地回想着,“原是要随姚妃去卫州王府的,临动身时染了风寒,之后再没提回王府的事。王妃让她帮着打点绣房的事务,她还算用心。”
凌薇见青嬷嬷愿意与她们说话,又问了些关于江家各房的事。
青嬷嬷将江家大房、二房等都夸了一遍,皇城贤惠出名大太太;性子直率却有一身武艺的二太太;又有整日里喜欢凑热闹的三太太;有颇具才女美名的五太太;有王妃的师妹,会布阵,会武功,又会些医术的六太太。
江家虽有几房儿媳,虽不是儿子们去外地任官,也不会分开,住在一起时,府里热热闹闹,妯娌间相处和睦,其乐融融。
辛氏惊道:“她们就不勾心斗角么?”
青嬷嬷道:“江家有家规,不许男子纳妾,没了妻妾之争,各房想着把各房打理好。
大老爷想着教三位爷读好书、做好官;大太太教三位奶奶主持中馈,这大奶奶是大太太调带出来的,随了大太太也是个能干贤惠的。
二老爷有两男一女,二房的世子、九驸马整日想的是如何赚钱。还真别说,这二房的九驸马真是会做生意的,早前原是二房家底薄,而今竟是最强的。
三老爷是翰林院学士,一心做学问。三太太喜欢凑热闹,但凡皇城哪家有聚会,都爱去坐坐、瞧瞧,她有好几个孩子要管,光是孩子们的事都操不过来心,也没旁的心思。
五老爷就好说了,如今去了盐坪县做知县,正领着百姓们修河渠、大路呢,河渠还没通,听说盐坪县的都快修成了,就等着今年三月通了渠,好引卫河水改盐碱地为良田。五太太是个才女,诗词歌赋都是会的,年前刚有了喜,要留在盐坪县照看五老爷。”
江家的老爷也好,太太也罢,人家不争不斗,想的都是如何把自个的日子过好。
青嬷嬷道:“老太太说,争斗之家必亡,家和则兴。是个正理儿呢,江家人丁兴旺,便是子孙个个都是争气的。
五房的八爷、九爷,真是读书的好料子,八爷就比同龄孩子的书念得好,在家学里颇得先生赏识,那九爷如今在皇城也是出名的神童。虽说年纪不大,都有媒人上门说亲了呢,被老太太给拒了,说孩子们还小,要过了十五岁才议亲。”
她神秘地压低嗓门,“不瞒你们,六公主就想着将次女文雅郡主许给五房的八爷。老太太说,文馨郡主许了三房六爷,再订个杨家的女儿不妥。”
许是犯忌,总觉得堂兄弟俩娶了姐妹俩不大好,可以瞧出,江家的男孩确实受欢迎,光是江家男儿不纳妾这条,就得有多少母亲愿意把自家闺女许出去。
凌薇将江家的人也摸了个熟络。
辛氏只说江家人厉害,虽是一大家子人,这么和睦的当真少见。
青嬷嬷说了一阵,瞧着天色,已是未时分,告辞离去。
*
青嬷嬷在清心别苑与凌薇相谈甚欢时,素妍也迎来了一位说话的客人。
这人,正是崔珊。
崔珊敷粉施胭脂,淡淡地遮掩了脸上的疤痕,着一袭大红锦袍,蔷薇朵朵,长裙迤逦,缀珠流玉,加之凤钗珠玉,鲜亮明妆,更显华贵异常。
素妍瞧见她时,颇是意外,“你这是做什么?要去哪儿参加宴会不成?”
崔珊张开双臂,转了一个身,“从我娘那儿讨来的,她还舍不得给我呢,好看不?”
“好看!你本雍容高贵,穿上这件衣裳更好看了。”
崔珊拉了素妍坐下来,大丫头们进来服侍茶点。
“今儿是威远候夫人的大寿,我最是喜欢热闹的,正从那边吃了喜酒回来。在那边遇见了青霞郡主,见着我也不搭理人。倒听旁人说,你婆母回皇城了,说是二月初三从卫州动身,好似昨儿就抵皇城了,先去了紫霞郡主家里。我瞧着这事有些古怪,就来你这儿瞧瞧。老王妃可回府了?”
素妍垂下眼帘,崔珊都能想出不对劲,她也该猜到的。她一直以为是二月初五才动身过来,哪里想到二月初三就动身。
不就是到皇城,至于要骗着她和宇文琰么?
崔珊道:“你什么时候与青霞闹成这般,韩夫人今儿寿宴你怎没去?”
一边的白莺按捺不住,“郡主这话可不冤死我家王妃了。这几日,我们府里连个请柬都没收到呢,若不是郡主过来说,我们都不知道。”
崔珊瞪着眼睛,“我今儿去吃寿宴,还想着你幸许也是要去的,没瞧着你还以为你身子不适,所以就急着过来了。”
青霞的婆母过寿,居然不告诉娘家嫂子。
韩纶妻子的娘家母亲、嫂子可都去了。
素妍脸上有些挂不住,“珊瑚,我自认没有做对不起旁人的事。青霞出阁,我也是尽力给她办得风风光光的,只是她得了好东西,紫霞去闹,要分些好东西,我们没拦着,许是因为这事和我们生了芥蒂。”
崔珊道:“你们办得也够好了,比我的嫁妆都体面呢。就是我出阁,嫁妆里头也没夜明珠。”
这个青霞当真太不懂事了!
素妍低着头,看着茶盏里的水纹,“白莺,你与白芷去我小库房里,挑份厚礼送去。亲自跑趟威远候府,代我向威远候夫人赔个不是,早前真不知道,这会子才知道是她大寿,请她原谅。”
既然青霞不给她面子,她原是可以不送礼的。
但,话不能给旁人说。
许不知道的人,还会说,她不懂事,小姑子送了帖子来,居然不管不问的。
青霞一出阁,连对月也不回家住,可见是真与他们疏远了。
要不是青霞一开始做得过分,也不会伤了宇文琰的心。
白芷小声道:“王妃,这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