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霞眼珠左右流转,这个时候出现,还当着她婆母、大嫂的面揭穿她没把请帖送回左肩王府,这摆明了就是要给她难堪,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她和娘家兄嫂关系不好。
青霞倏地起身,厉声道:“你这个臭丫头,明明三日前就把请帖送到了,你偏说没送。当时门上的人还说王妃带着孩子回娘家‘住外家’了,你怎可信口雌黄?”
白莺见她发作,并不畏惧,微微一笑,道:“不知郡主是交给哪位门子、下人的?王妃听说此事后,特意派人问了,几处看门的小厮都说没接到请帖?”
青霞还想争辩,她的陪嫁丫头忙笑道:“郡主,许是下人弄丢了请帖,不敢回禀,诓报了此事。”
青霞很想当场训斥白莺,可这丫头言词绰绰,要是闹出来,于她自个不利。
想想陪嫁丫头的话,立道:“你快去问问,怎会没给我娘家送请帖呢,哪有这样的事……”
白莺想到辉世子百日宴那天,紫霞未回去,青霞也没露面,心头不免发寒。欠了欠身,问道:“正月二十九,我们府上也派了小厮给贵府送请帖,不知……”
世子夫人罗氏忙道:“收着的!”罗氏又对一侧的威远候夫人道,“儿媳见是左肩王府的帖子,就转给二弟。”
谁曾想,青霞竟没回娘家参加辉世子过百日宴呢。
但青霞没回左肩王府的事,罗氏不能道出来。这属家丑。
白莺面露不悦,“奴婢还以为请帖被小厮弄丢了呢。”
罗氏启开锦盒,一串黑曜石佛珠闪着诱人的光芒,粒粒圆润、均匀,价值不菲,当即就吓了一跳,“这……”
众位太太、奶奶也算是见过好东西的,可这样的黑曜石佛珠只怕得值上二三千两银子。是今儿所有贺寿礼里最贵重的。
白莺欠了一下身,“奴婢告退!祝韩太太福寿绵延!”
韩太太忙对罗氏道:“这丫头难得跑一趟,有赏!代我谢谢你家王妃!”
白莺心下暗自欢喜,紫鹊出门给珊瑚郡主府送了幅大字,就得了二两银子的打赏,这次她可是送了极为贵重的黑曜石。
罗氏低声说了句“姑娘请我来”,领着她去了一边。
待白莺接过封红,在手里掂了一掂,轻飘飘的。心头微微有些沉。脸上依旧挂着笑,欠身道:“谢韩大奶奶赏!”
罗氏笑着问:“你家辉世子百日宴那天,青霞郡主没回去么?”
白莺笑意微敛。“那日。府里来了许多客人。平国公因远在晋阳,早早令人送了礼物来;西北的长平伯夫妇也有的……”见话题扯得有些远,笑了一下,方道:“青霞郡主和郡马都没回来呢,不瞒韩大奶奶,便是一份礼也没瞧见。”
罗氏没想到青霞虽身份贵重。行事却是如此,眉眼跳了一跳,当真是个不懂事的,还指望着通过青霞帮衬韩家一把呢,瞧这样子。一开始就与左肩王夫妇的关系闹僵,不连累就不错。又哪里谈及帮忙。
白莺行礼告退。
罗氏想了片刻,转身回到上房陪客人。
白莺上了马车,打开封红一瞧,竟是两枚“流云百蝠”的银锞子,加起来也只得一两银子。
威远候府虽是百年荫福公候之家,连个崔珊都比不了,这出手也太小器了些。
听白莺说完。面色里有些悔意,早知这般小器,她就不去了,遣了紫鹊去也好,还以为是美差呢,转而又想,好歹也是一两银子。
素妍微愣,“赏钱也只给了你一两银子?”
白莺生怕素妍不信,一把拿出封红,从里面倒出两枚银锞子来。
素妍瞧了一眼,“既是赏你的,你留着买零嘴吃。”
在她看来,一两银子也不少了。
可如今,她身边的丫头、下人,都知道哪几家出手阔绰、大方,对于小器的人,是再不愿去的。
白莺给素妍换了新鲜茶水退出书房。
紫鹊与白燕两个围了过来,紫鹊带着两分酸意的道:“去威远候府送寿礼,那般稀罕的物什,怕是给了你不少赏钱吧?”
白莺如实说了。
白燕说了句“不会吧”,在她看来,这一两银子的打赏也着实太少了些。
紫鹊更是一脸不信的表情。
白莺诅咒发誓般地道:“真的!真的!只得这么多。骗人让我眼睛长钉、嘴里生泡。”
紫鹊轻叹一声,“旁的不说,寿礼是你和白芷两个去挑的,挑了那么个贵重的送去,回头青嬷嬷问起来,少不得将你们两训斥一顿。”
威远候府在辉世子百日宴时都不曾来,而这回王府原没有收到请帖,也不必去的,可还补送了那么贵重的礼物。
白燕面露忧色,“你和白芷两个也太大方了些,王妃让你们挑,怎挑了那么贵的送?王妃是个大方的,老太太送我们来王妃身边,原就是要帮衬一把,你们两倒好……”
后面的话没有说完,白莺早已经后悔死了。
就是拿一匹上好的宫绸送去也好,干吗取那串黑曜石佛珠呢。偏威远候府待别府丫头小器,只怕在人来送往的事上也是一样的小器。
*
此刻,青嬷嬷正往回府的路上行去。
近了王府,就见前方有一行人,也有两辆马车,却走是不紧不慢,偏石板铺就的路面就这么宽,她要过去,又不能抢了前面人的路。
青嬷嬷想要催促,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不着急,走稳实了,我这把老骨头都快被抖散架了。”
这声音……
正是老王妃!
青嬷嬷打起车帘,看着两辆马车。走得轻轻飘飘,可见车上也没什么东西,倒听到马车里传来女人的说话声,细辩之下,是紫霞郡主母女,又有一个陌生的女人声音。
终于,到了拐角处,青嬷嬷令车夫赶往偏门。
素妍正在小书房里练大字。准备练写给郑晗的招牌字,原想最多五六幅,没想郑晗却拿了二十多幅来,从绸缎庄到酒楼,连春秋馆的都送了来。
早前应了,总不能再拒绝说不写。
反正也是练手,素妍握着笔,一遍又一遍地练写,直至满意了。才取了纸来,每一个招牌字都得练上二十多遍才会写在纸上。
田荷见青嬷嬷回来,笑着迎了过来“娘”。“可吃过午饭了?我给你留了一份在小厨房的锅里。”
青嬷嬷心情不错。“吃过了,你们要是饿了把那饭菜吃了。”
瞧见小书房的窗户半开,素妍立在案前,全神贯注地绘画。
青嬷嬷静立小书房门前,轻唤一声“王妃”,“在回来的路上。瞧见老王妃与紫霞郡主了,看那样子,正往这边来呢。”
白莺一脸捧着托盘,上面摆着茶盏。
青嬷嬷拿了茶壶,倒了一盏茶。喝了两口,“马车走得轻快。倒瞧不出是赶几日路的。”
素妍继续练着字,“老王妃昨儿午后入的城,先去了大郡主家,听说带了两车东西。”
白莺接过话,“带两车又如何?一车进了紫霞郡主家,一车送给青霞郡主的婆家韩家。”
虽然王府不差东西,可老王妃这么做,分明就是厚此薄彼,早回了皇城现在才回王府,可不是让人瞧笑话。
青嬷嬷问:“王妃已经知道了?”
白莺浅笑着,“午后,珊瑚郡主来陪王妃说话,问王妃今儿怎么没去威远候府吃寿酒呢?”
青嬷嬷脸色有些难看,多问了几句。
素妍不答话,白莺照实说了。
青嬷嬷一听到给了串黑曜石佛珠做贺礼,当即就跳了起来,伸手拧住白莺的胳膊,厉声道:“你们俩个倒大方,那可是好东西,就不知道挑个寻常的送去就成。但凡送份寿礼,便是我们王府给了天大的面子。”
她出去一个多时辰,家里就少了件贵重物件,青嬷嬷是琴瑟堂的管事婆子,她不能说素妍,只拿挑东西的白莺和白芷说事儿。
白莺知道这是她和白芷挑的,两个人当时都觉得合适,谁也没想过这东西许是太贵重。
当时她想的就是韩家与王府是姻亲,自比给寻常的礼物要贵,哪曾想太多,事后亦有丫头说挑得太贵重,那时二人都有些懊悔。
素妍轻飘飘地道:“你打白莺做甚,她和白芷挑了东西,原是问过我的。”
青嬷嬷想世子百日宴那天,紫霞、青霞郡主皆未露面,心头颇不舒坦,如今又猜到宇文琰的身世,亦拿紫霞、青霞当不相干的外人,素妍是她奶大的,她心里偏疼着素妍,生怕素妍受了委屈、吃了亏。“她们俩也太没心眼了,明知王妃是个出手阔绰大方的,就不知道挑个寻常的送。”
素妍道:“若韩太太是个晓事的,得晓辉世子百日宴韩家没送礼,自会再补一份。若是不晓事的,往后不理他们就是。”
青嬷嬷想到那串黑曜石佛珠,心头疼得紧,“那串珠子便是孝敬了老太太,也比给了韩家的强。王妃忘了么,老太太如今初一、十五都吃斋念佛呢。”
江家老太太在如意堂后屋开设了一间小佛堂,里面供奉的白玉观音还是素妍给的孝敬礼。
青嬷嬷絮絮叨叨地对白莺道:“王妃瞧你是个懂事的,这才将你讨来留在屋里服侍,怎的连这么件小事都不长心眼。韩家是什么?不过是破落门第。”青嬷嬷的意思很明白,韩家人不知事,又何必顾忌他们的颜面,“听说府里几房奶奶但凡有请帖上门,是哪房的亲友就由哪房送礼、回馈。公中和各房的财物最是分明。我们送去韩家的东西,成了韩太太的。可韩家却是什么也不需回礼,真真是只进不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