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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今,崔家一门,就剩她们几位堂姐妹艰难度日,连个男丁都不曾有。
崔珊勾唇一笑,“哟,这不是轾表弟么?怎的跑到我闺阁来了?你这个时候,不该是在洛阳的么?”
宇文轾抑下惊色,“表姐救我!我……被宫中侍卫追捕。”
崔珊用目光搜索四下,“这外头黑黢黢的一片,哪有什么人追你。”故作单纯,对着外面道:“金钗!”
金钗应声打起帘子,见屋里只得崔珊一人,而她明明听到了说话声。
崔珊笑盈盈地道:“来了位客人,去另取一壶凉茶来,可是位贵客,我们得好生款待!”最后几字时加重了语调,眸眼里掠过杀气。
宇文琮,你害我崔家满门,我虽是云河之女,可更是崔家的孙女。
担心金钗不解,抬手掠着额上的头发,借此挡住宇文轾躲在暗处的视角,不动声色地冲金钗使了个眼色。
金钗会意,点了一下头,“奴婢这就去。”
不多会儿,送来了凉茶。
崔珊倒了两杯,自己一杯,一杯留给宇文轾:“你也口渴了,喝一杯吧!”
宇文轾一脸疑惑,临离开洛阳时,母亲千叮万嘱,他得处处小心,捧着凉茶杯,却没有喝。
崔珊冷笑一声:“怕我害你?”自己端了另一杯,一口饮下了三分,拿了帕子擦拭着嘴,“瞧,没毒!”扭过头去,再不看他,继续练习起琴曲来。
素妍是闻名皇城的才女,不。是名动天下的大才女。
她是素妍的朋友,她只想更靠近素妍些。
至少有朝一日,宇文琰不会再反对她和素妍交往。
宇文轾连饮两杯,正要喝第三杯。只觉人影叠叠,头脑发昏,“你……你……”她明明也有喝的,为什么她会没事?话没说完,已经倒于地上。
崔珊走向前,踹了一脚,挥着帕子,那上面竟已湿了大半,她根本就没吞下去,而是吐到帕子上了。
金钗与翠嬷嬷听到声响。上了阁楼,看着地上的男人,“县主!”
崔珊道:“马上报官!”她起身走到内室,拿了一个小瓷瓶。
金钗惊呼一声“县主”,“这是要做什么?”
她的祖父、祖母。她的父亲、叔父……那么多人都死了!而她却无能为力。“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宇文琮害我崔家满门,我杀他一个儿子又有何妨!他们就没一个好的,为了自己的宏图霸业,视我崔家为棋子!”她蹲下身子,打开瓷瓶,可这到底是她看着长大的宇文轾。
他们曾是表姐弟!要她亲手毒杀了宇文轾。她下不了手。
宇文琮拿崔家当棋子,但她不能像宇文琮那样无情。
云河大长公主的改变,一半是因为崔家的变故,还有一半则是贵太嫔、静王、宇文琮等人接二连三的出现意外。她已经害怕了太久,索性放纵自己,快活每一天。
正在犹豫。却见三小姐崔璃已挑帘进来:“大姐!”一双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昏迷的男人,“他是宇文琮的儿子?”
崔珊将手中的瓷瓶递给她。
崔璃狠声道:“你可不要怪我!我们崔家那么多条人命可是被你父亲害死的!你该死!你该死!”启开瓶塞,捏住宇文轾的下巴,将毒液灌入他的口里,灌完之后。她仰头望着崔珊,“大姐,这是什么毒?”
现在才问,是否已经晚了?
无论她下不下得手,毒,是崔左相的孙女亲手喂下,宇文轾必死无疑。
“鹤顶红!”
三字掷地,无尽的挣扎。
她想报仇,可她到底下不了手,甚至连崔璃都不如。
翠嬷嬷刚打开大门,就看到外面的侍卫,唤了人来,带了昏迷的宇文轾离去,刚下阁楼,宇文轾被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刺醒,瞪大眼睛,看着周围的火把与十几名御林军侍卫,他幡然醒悟,是崔珊!“你……”直视着崔珊,眸光里闪动的是火焰,要把崔珊瞬间烧成灰烬的火焰。
崔璃向前,抬腿踹了两脚,“可恶!是你父亲害死我祖父、父母,我们崔家几十条人命,都是被你父亲害死的。父债子偿,是我下的毒,我要你死!”她厉骂着,转而笑看着众侍卫里一个为官模样的,“大人,是我杀死这叛贼的,皇上会不会有赏赐?”
“小姐杀贼有功,在下会如实禀报。”
崔璃想着,虽然崔珊每月给她三两银子的月例,可就这么一点,哪里够使,“有了封赏,大人可别忘了小女。”
崔瑶得了消息,赶了过来,“大姐没事吧?”
崔珊摇头,姐妹二人手牵着手,看侍卫架走浑身颤栗,不知是害怕,还是因为毒性发作痛苦难耐。
崔璃颇是得意地道:“大姐连个人都不敢杀,也太胆小了。回头皇上有了赏赐,你可不要和我抢!”
崔珊不置一词,只瞪了她一眼。
崔瑶轻斥道:“你吃的、用的、穿的,全是大姐给的,现在还说这种话。”就连她们姐妹的嫁妆,崔珊也是帮忙置备好的,只是现下因为失了祖父、父母,崔珊自己先打理着。
崔璃得了个无趣,想要反驳几句,识趣的丫头轻拽了一下,示意她住口,她只得欠身告退。丫头快走几步,追上崔璃道:“三小姐还得敬着县主和二小姐,她们俩的感情最好,可不敢顶撞了县主,你可别忘了,而今没了老爷、三爷,你的婚事能说上话的可是县主和二小姐呢。”
不仅是婚事,就是她的嫁妆也还被县主捏着呢。这些嫁妆又不是三爷夫妇留下的,这是崔珊给她们置备,万一惹恼了崔珊,将来崔璃出阁不给东西就惨了。
崔瑶看着崔璃的背影,“大姐不必与她计较。她和我们不同。”
崔璃是庶子之女,而他们的父亲才是嫡子,是同母出生的兄弟。
崔珊紧紧地,紧紧地抓住崔瑶的手。她杀人了,她以为自己会很轻松的,没想真杀了人,却是一阵阵的后怕,她甚至还能清楚地记得小时候与宇文轾玩耍时的情形。“二妹,我快有些扛不住了。”
“大姐,我明白,你独自一人支撑府邸,要打理田庄、店铺,很是辛苦。大姐。我会帮衬着你的。”
崔珊巴巴儿地看着崔瑶。
崔家没了,她和崔瑶间却亲近了起来。
崔瑶含着泪。
崔珊道:“你放心,我会和你一起哺养环儿,也会替环儿预备一份嫁妆。我是嫡长孙女,我会担起责任来。”
大难临头各自飞。但崔珊是带着崔瑶、崔璃、崔环一起过活的。
她们姐妹的处境堪忧,府里没有主事男子,在外行事多有不便。
崔瑶紧拽住崔珊的手,“大姐,要不你送我去左肩王府的店铺里,让我学做生意。祖父没了,长辈没了。我们还得活下去……”
云河大长公主说了,当她放下了崔家,甚至不愿再与崔珊一起生活,她就放弃了曾经的自己。曾在崔家中规中矩为人妻、为人母的大公主没了,现在有的只是云河。她的余生,都为她自个活。快乐的、恣意的活。
崔珊带着羞愧地一笑,“好做的生意不易,我买下的几家铺子,生意都不大好,好在我们还有些积蓄。田庄的收益倒是没有风险。原想开花仙子脂粉铺的,可是郑小姐离开皇城后就再没出现过。连素妍都联系不上,我更就别说了。日子总还得过下去,府里原有的护院、侍卫不能辞……”
一府之中,没有男子主家,她心里有些怯懦。
她有了再嫁的念头,可现下她还在守孝期。
曾以来自己可以顾忌人言,等一步步走来,她崔珊也不过是凡尘俗女。
“二妹,等孝期满了,我一定风风光光地送你出阁,给你寻个最匹配的男子。”
“我若走了,那大姐呢?”
崔珊呢喃相问:“这世上还有好男子么?”
多想母亲还能再唠叨一回,哪怕是骂她也好,可现在云河仿佛和从前的一切都断绝了,只与二大长公主一处玩乐、嬉笑,忘了曾经,忘了她还有一个女儿。
姐妹俩相携回了闺阁,崔瑶望了眼琴台。
崔珊苦笑道:“二妹,我们好好活着,手足相扶,就像闻雅云姐妹那般。”
崔瑶点头。
崔珊坐在琴台前,一侧摆着本琴谱:“这是上回与素妍见面,她送我的,说我心烦时,可以弹上面的曲子。二妹,从今往后,我们再无依仗,能求助的只有左肩王妃了,你记住了,无论什么时候,我们都不能伤了左肩王妃的心。如今,在我心里,素妍和你是一样的重要的。”
她常想,如果崔左相听从了素妍的话,是否崔家就会平安无事。
没有如果了……
崔家已经没了。
留下的,只是她们几个孤苦无依的姐妹。
琴声萧瑟,带着落漠,含着伤痛。
*
左肩王府,静堂。
老王爷坐在花厅,看着耀东。
素妍亦坐一侧,怀里抱着耀东,耀东一双小手抱着素妍的头,正啃着素妍的脸,直将一脸的口水涂抹到她脸上。
凌薇摇着扇子,“瞧瞧,几日没见他娘,喜欢成什么了。”心里想着没让素妍带耀东回江家的事,道:“前几日到江家,半点也不生分,还是那样热闹。”
虞氏抱他,耀东不闹;沈氏抱,他一样欢喜。一双乌溜溜的眼睛,就在如意堂花厅上审视着、打量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