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芷认真回忆,她似记得虞盼儿嫁的是一户姓祈庄户人家,听说家徒四壁,很是贫困,虞老爷、大爷、二爷都不同意,她却认准了祈家非嫁不可。
青嬷嬷接过话道,“那姑娘是个命苦的,好不容易寻了人嫁了,竟难产没了。祈老太太难过了好一阵子。听说虞大小姐有了身孕,这才好受了些。”
各人有各人的命!
祈栗姐姐的命运倒与前世一般无二。
素妍想了一阵,“回头嬷嬷使韩媒婆去祈家老太太那儿问问,白芷和白菲无家人,能不能拜她做个义母。”
祈栗将来是要做丞相的人,要是做了白芷的义兄,倒也不算辱没了白芷。
白芷听到此,不由得轻呼一声“王妃”。
素妍抬手,“我每走一步都是为了你和白菲好,白菲服侍我的时间最长,亦是个没娘家依靠的,若有个义母,也算有了娘家照应。”
官宦人家的太太,谁愿意认丫头为义女的。
祈老太太虽是乡下老妇,却心地善良,如果有韩媒婆从中说合,许是愿意的。她失了爱女,一定愿意帮衬一把。她无女,白芷和白菲亦无家人可以依靠,也算是给她们二人寻个娘家。
青嬷嬷夜里反复思量素妍对白菲的安排,从来素妍做什么事都有自己的用意,虽然素妍说是为了给白菲、白芷一个娘家依靠,可她觉得这内里只怕还有更深的原由,到底是什么她又猜不出来。
要寻义母,王府管事、庄头那么多,找谁都成,为何偏偏是祈家老太太?
既然白菲要认祈家老太太为义母,自个儿为甚不能认了祈家老太太做义姐?
那天,素妍将她和白菲唤到小书房,先是审视了她和白菲。然后语重心长地问:“让你们认祈老太太做义母,你们可愿意?”
白菲半垂着头,有娘家总比没有的好,哪怕是一个穷娘家。那也是一个娘家,何况这是素妍的一片心意,全是为了她和白芷。“我就是一个丫头,人家……瞧得上么?”
“祈家人重情重义,不是这种攀高踩低的人,只要你们真心待祈老太太好,拿她当亲生母亲一样,自会拿你当亲女儿。祈爷最是孝顺,见你们待他娘好,时间一长。就能拿你们当妹妹。盼儿小姐你们一早也是认识的,她也是个心善的。如今你们帮衬他们一些,将来,你们就能依仗他们。这人呀,谁靠谁。谁又帮了谁,又如何说得准呢?我是觉得祈爷书念得好,得中功名只是早晚的事儿,要真是中了,你们就有一个做官家老太太的义母,有一个做官的义兄……”
素妍不想瞒着,把自己的真实想法一一说了出来。
白芷双眼逾发明亮。素妍说祈栗能中,那么说,他是一定能中了。
人家高中了,你再去认亲,那认亲的还不都是有头有脸的,现下虽然祈家贫困。如果认了,将来也能跟着沾光。
白菲面露感激,“王妃如此替我和白芷作想,奴婢都听王妃的。”
素妍应了一声,“青嬷嬷去说过一回。祈老太太对你们俩的印象不错,挑了时间你们俩一起随青嬷嬷过去认亲。记住,这头回最重要,要讨好老太太,任是让她可怜你们也好,还是让她喜欢你们也好,一定要做祈老太太的义女。”
前世的白菲因着她的缘故吃尽了苦头,今生也算是补偿白菲对她的忠心。
白菲就将有一个圆满的归宿,有一个能够抬头做人的风光。
白芷道:“既是去认亲,那我还得好好准备一下。”
素妍点了点头。
青嬷嬷亦很是兴奋。次日去寻了韩媒婆,说了素妍的意思,韩媒婆乐得领她去了百姓庄,青嬷嬷与瞎眼的祈老太太倒是相谈甚欢。第二次再去时,她就领了白菲和白芷二人,两个丫头都带了礼物。
白芷也私下与白菲说了素妍的意思,两个人倒是少有的活泼可人,与祈老太太说了许多体心话,青嬷嬷又说她们如何可怜,祈老太太原就是贫苦妇人,恻隐之心一起,在韩媒婆的建议下认了白芷、白菲为义女,又与青嬷嬷结成了姐妹,一时间祈家人好不热闹。
自此后,白芷、白菲有了空就去百姓村“走亲戚”,有时带些糕点过去,有时是自己亲手做的鞋袜、衣衫,白芷还抽空给虞盼儿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也做了两身衣衫,乐得祈老太太很是开心。
百姓村的人都说祈老太太走了运,没了一个女儿,却认了两个又孝顺又贴心的义女,吃的、穿的时不时就给她送来了。
今儿,白芷又去了趟百姓村,帮着祈家干了些家务活。虞盼儿肚子大了,家里的事儿都干不了,婆媳俩说服了祈栗,让他安心读书,任何人都不得吵嚷他。
她刚进二门,两个婆子就议论起来。
婆子甲道:“认了个穷婆子当义母,拿了自个的月钱贴补家用,又是买衣服,又是给人送猪肉,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旁人都往高处走,偏她和白芷认了这样的穷亲戚……”
她们亦都是下人,一月才多少钱,就往那家人屋里塞。倒是听说祈家人因着她们的接济,日子越发过得好了。
婆子乙道:“你说琴瑟堂的青嬷嬷,瞧着也是精明的,两个丫头认穷娘,她竟也认成了义姐。上回还让田荷、田壮实送被褥过去。自个屋里没用过的新褥子,说送就送过去了,眼都不带眨的……”
白芷将这些闲言碎语抛诸脑后,欢快、轻松地近了琴瑟堂。
正要进去,只见一个粗使丫头站在院门前,道:“童嫂让我过来瞧瞧,看姑娘回来没有。听说前些日子祈家老太太咳嗽,如今可好些了?”
白芷笑了一下,因同拜了祈老太太为义母,她和白菲也成了结义姐妹,道:“我回院里打声招呼,立马随你去见童嫂!”
白菲嫁给了童英,而今在府里,许多下人都叫她一声“童嫂”。
素妍歪坐在暖榻上,手里拿了本闲书。
白芷欠身行礼,“王妃,白菲姐姐挂念着义母的身子,我得过去与她说一声,免得她担心。”
素妍“嗯”了一声,眼里带着赞赏,“去吧!”
白芷应声退去。
白莺重新灌了个汤婆子,递给了素妍,低声道:“王妃,自从上回白芷拜了祈老太太为义母,白燕就认了大管家的做了干娘,瞧着倒很是亲热呢。”
府里的无父无母的小厮、丫头,自来就有认管家、庄头为干爹、干娘的,仿佛这样他们就有了依靠。
“白菲、白芷与你不同,她们俩是没有父母亲人可以依靠,你是有家人的。”
白莺垂首,眼里流露出道不出的羡慕,“奴婢有家人,却在数百里外。昔日将奴婢卖入江家,我大哥也说过待奴婢十六就来替奴婢赎身。可现在……”眼泪儿在眶里打转,家里的兄妹那么多,只因她是女娃里最长的,卖她去做丫头,只得五两银子,但对家里人来说又可以过上大半年了。
白莺翻年虚岁十八了,可她家人还没来。
早前是抱有希望的,她寻了介绍她到江家的同乡嬷嬷,经过一番打听才知在她被卖后的第三年,二妹也被卖给老家大户人家为丫头。
家里的日子过得艰难,只怕是不能替她赎身了。
如今,家里的日子过得好些,一是因她和二妹都常捎钱回去,可大哥又娶了妻、去年二哥也成亲。哪还有钱来替她赎身,她是真的不指望了。
素妍知她心里难受,道:“要是你想离开,攒足五两银子,我还你卖身契就是。”
白莺笑了,摇头道:“回去又能如何?家里的日子原就过得紧巴,爹、娘都老了,当家作主的是大哥、大嫂,听同乡嬷嬷说,我那大嫂是个厉害的。为了三亩地的聘礼,就把三妹卖给当地一个傻子为妻。我若回去,哪还有自己的日子能过?我三妹是我们姐妹里长得最水灵的,她才多大,明年才十五呢,就早早聘了人。只等一到及笄就过门!”
她不想回去了!
有那样的家,就如没有一样。
她和二妹做丫头赚来的钱,帮了两个哥哥娶妻,最后他们却不管她们的死活。
白莺说完,双目殷切地看着素妍。
“你想和白芷一样,也认为清白人家的妇人为义母?”
为她自己寻个依靠。
白莺一脸窘然,颇不好意思,“这话奴婢原不该提的,可是……看白芷有亲戚走,奴婢……好羡慕……”
“羡慕?”素妍吃吃地笑了起来,“我怎听人说,王府下人都在背后议论,说青嬷嬷、白芷几个傻了,认了那样一门穷亲戚,还时不时的把自己的月钱都搭进去了。”
白莺垂头,“可白芷也觉得快乐。上回去祈家,祈老太太还给她做饺子吃,拿她当亲女儿一样。村里的笑话她,说她是做丫环的,祈老太太还安慰她说,在她心里自己的闺女就是宝贝……”
素妍心里一暖,看来白芷和祈老太太已经建立了母女感情,有这份情在,他日祈栗得中,当上大官少不得要帮衬着白芷与白菲。
白莺亦想在皇城有份依靠。
她问:“白燕认了大管家的做干娘,你怎么没学她的样?”
白莺轻声道:“我只想寻个真心拿我当女儿的义母,她再穷再丑,我全不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