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少奶奶也跟着道,“上回大房的婆子去街上采买,碰到皇城出名的福媒婆,正与一位官太太商议要把她家的女儿说给世子爷为贵妾呢?人家那可是嫡次女,出身门第可不比你差……”
李家需要延续江家这门姻亲,万不能断了,李家的子孙还指望着江家提携一二呢。
李老太爷也是这个意思,说什么也要李家的姑娘给江传远为侍妾,要是看不上庶出的,便是嫡出孙女也舍得。
皇城但凡有些脸面、地位的,那消息可最是灵通的,一听说江家二房的长媳成亲七年无出,就有打上主意的,这在旁家早的三年不生就会休弃,晚的五年不生也会休弃,七年不生……在他们瞧来,这迟早也是被休弃的。
婆子道:“三小姐呆在内宅不晓外面的事,世子爷嫡妻无出整个皇城都知道了,好几家都盯着呢,只待江家一松口,就要把自家女儿送进来。七小姐总比旁家的强,到底是你的堂妹……”
李碧菱咬咬唇,想要怒骂几句,可这是她的祖母,她不能对自家的祖母不敬,便是说话重了,也会背负上“不孝”的骂名。她已经对不住江家,更不能因自己误了江家的名声,只声得嘴唇蠕动,屈辱的眼泪扑簌簌地滑落下来。
李太太见她无声流泪,轻声道:“别说平国公府这样的钟鼎之家,就说你嫁到徐家的大姐,你徐姐夫如今还不是有两房侍妾,你大姐还给他生了嫡长子呢?你能怪别人么?要怪就怪你肚子不争气,你命里不该独占这份富贵、福气。你嫁到江家七八年了,硬是没生个一男半女,难道还不许世子爷纳妾?我们李家可教不出你这等不知好歹、轻重的人?”
她这是什么意思?
是说今儿她要是不应,就不再是李家的女儿。
李碧菱心下一急,哭出半声,身子一歪昏了过去。
一边的婆子、丫头当即就乱了。大叫起来:“来人啊!三奶奶昏过去了!世子奶奶昏过去了……”
李太太生怕事儿闹大,心下愤然,瞧了眼李碧芳:“你三姐姐病了,你带着丫头留下照顾些日子。我这便去找江家老太太。在我面前摆着嫡妻的谱儿,自家姐妹不关照,还偏着外人不成!”
李碧芳恭谨地应了一声,心里暗生怨恨:她自己生不出儿子,还不许她们姐妹过来服侍,要是旁家的嫡小姐进来,只怕用不了多久,她就得落个被休的下场。天底下,就没有这等自私的姐妹。
荣华苑的婆子急着寻郎中、太医,李太太恍若无事人一般大摇大摆地出了院门。领着李三少奶奶去给虞氏请安。
李太太进了如意堂,与虞氏寒喧几句,面露愧色地道:“我们家三丫头对不住你们江家,成亲快八年,连个孩子都没给江家生下。老太太上回也是瞧见的。七丫头、九丫头虽是庶出,倒也是知事晓理的,我想把七丫头送给平国公世子爷做妾……”
慕容氏亦坐在一边,忙道:“上回亲家母来,我与她说过,待传远满了三十再说,这不还得几年么?”
要真是满了三十。只怕轮不到李家姑娘做贵妾了,指不定江家就瞧上其他更好的姑娘,如今那嫡出小姐们可都盯着这个缺儿呢,打的不正是进门之后生了儿子,就能赶走李碧菱。
李家稀罕这门亲事,怎会断了。自要更比外人用些心。
李太太从来不觉得这是藉由,反而认为是江家不想与李家继续结亲,愧意更深,“原是我们李家对不住你们江家,竟把不能生养的姑娘嫁过来。老太太、二太太。我们李家没订亲、没出阁的倒有三个姑娘,无论是庶女还是嫡女,你们瞧上哪个只管说,嫡女为平妻,庶女做贵妾,我们李家都愿意许过来。”
三房嫡次女,是冀宁伯世子张昌兴夫人的嫡妹,生得也极是貌美,只是年岁略小了一些,要明年才及笄。
几人正说话,二房的婆子慌慌张张地进来。
慕容氏正待问,那婆子走近阿九低语了两句,只听九公主道:“赶紧请太医呀!”阿九看着李家人的眼神多了份探究,还真是能做得出来,不与江家打招呼,倒先把人送到府里敬茶了,要逼李碧菱认下那门亲事,李碧菱被气得当场就昏过去了。
李太太道:“碧菱身子弱,留了七丫头碧芳在府里侍疾,待碧菱身子好了,再送她回李家不迟,正好让她们姐妹叙叙旧。”
一袭桃红锦袍,这是贵妾嫁人时的装扮。
要留下给碧菱侍疾,只怕正盘算着如何爬上姐夫的床。
也难怪李碧菱会被这样的娘家给气昏。
阿九顿时同情起李碧菱来。
李太太欠身,不敢久留,今儿是过节,先过来探探风声,总不能让旁家的小姐抢了先,江传远这位女婿他们李家是认定了,“老太太歇着,我听说三丫头身子不好,赶来瞧瞧。我这就告退,回去与你她爹娘说声,有七丫头在跟前侍疾,我就放心了。”
李太太领了李三少奶奶告辞离去。
只留下一屋子神色怪异的江家妇。
慕容氏一脸怒容,“原说李家也是大户人家,算是大族了,怎能做出这种事来。我都与他们说过了,就算传远要纳妾也得等他三十岁以后……”她是怕虞氏生气,江家的家规这可不能轻易违背了。
虞氏冷哼一声,“这皇城人可都盯着江家呢!谁不知道二房长子膝下无儿女,正等着传远休妻呢。”
只怕江传远前面一休妻,这后面就有官家小姐排队等着嫁进来。
江家历经三朝而不衰,一府就有四爵位,两个世袭罔替的,又有两个终身的:七房江书麟的长平伯,三房江书鹏的嘉兴伯。这可是整个皇城里,与皇后娘家杨家一样举足轻重的门第,江家儿郎不纳妾,江家人有情有义,若遇大难,就会帮衬亲友,这也成为各家最看重的地方。
慕容氏厉声道:“碧菱是个贤惠孝顺的,传远没这意思,我也没这么想过。”她看了眼阿九,要是阿九同意把嫡次子过继给传远夫妇,也就不会有这些事了。
阿九知道弄个不好,几个太太、奶奶又要劝她舍子过继,她是万不会答应的,虽有四个儿女,个个都是她的心肝宝贝,她起身道:“我去荣华苑瞧瞧嫂子!”
慕容氏知她在故意躲避,颇是无奈。
虞氏问田嬷嬷:“郡主什么时候回来?”
田嬷嬷笑道:“只怕快了,说好今儿中午一家四口都要在江家用节宴的呢。”
虞氏与凌薇大致还算投缘,因凌薇早前总说素妍肚子没动静,她也听得乏了,想着自己也是有女儿的,早前还生了一个嫡长子,凌薇都急得跟什么似的,整日盼着再添一男半女。而李碧菱未曾开怀生养,他们做婆家的人也不便提,倒是李家人比江家人更急上数倍,早年李二奶奶每月催问“有喜讯没?”这两年反倒不问了,见着李碧菱就摇头叹息,“你怎是个不会生养的?”她原是直性子,这话听到碧菱耳里给刀扎一般。
阿九到荣华苑时,便见一个桃红春裳的少女正在忙前忙后,屋子里有一位太医,似刚从义济医馆请来的,有时候入宫太慢,各家也直接拿了牌子去医馆请人。
这几年,义济医馆在皇城就开了五家,东、西、南、北各有一家,城中心又有一家,每家医院都有坐诊的太医,但大凡实习的医官都是刚从杏林书院出来的,在医馆实习之后便要分往各地医署任职,这对杏林书院的学子来说,虽是实习却出不得半点错,要出了错就不能任医官一职。
太医诊了脉,李碧菱还没有醒来。
阿九急切地道:“我大伯不在,嫂子怎样了?”
太医勾唇,深深一揖,“可喜可贺呀!”
阿九愣了一下。
一屋的婆子、丫头个个眼睛晶亮。
太医道:“平国公世子夫人是有喜了,瞧这样子快两月了,身子尚虚,还得小心调养!”
原是昏迷的李碧菱,迷糊中听到这儿,立时睁大眼睛,惊呼一声,整个人就要翻下床来,却被婆子眼疾手快地止住:“我的奶奶,你且小心些,你身子正虚着呢!”
李碧菱泪眼婆娑,七年了,她终于要做母亲了,再不怕人在背后凿凿点点,“太医,太医……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怀上了,我有自己的孩子了?”
太医抱拳道:“回世子夫人话,确实喜脉。”
“是喜脉!我要有孩子了!我能生孩子……”李碧菱哭哭笑笑,想到这些年的辛酸,那眼泪哗啦啦地流下来了。
阿九微愣,“听说嫂子正吃着问心观主那儿的药,我瞧着还得请她来瞧病方好。我这就告诉婆母和祖母,让她们也欢喜一下!”出了荣华苑,阿九遣了下人去如意堂通禀。
婆子提醒道:“奶奶,该打赏太医!”
“赏!赏银二十两!”
这可是阔绰的出手!
只要她能生儿子,别说二十两,就是二千两、二万两她也舍得。
太医谢了恩,领了赏银离去。
李碧芳低垂着头,早不怀,晚不怀,这个时候竟有了身孕。这不是让她瞧笑话么?要不是临时找来的太医,她还真以为是骗人的,咬着下唇,小心地看着周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