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瑶似笑非笑地瞧他一眼,终究还是压抑不了心底的刻薄,挑眉淡淡的道,“一切未变?是吗?”
她扬起的尾音化成一把尖锐的钩子,狠狠扎入霍惊砂心中。
轻叹着起身,舒瑶走回妆台前面,又拿起木梳,一下一下状似平静的梳着,却暗自鄙视自己,差点就叫他一番花言巧语又给搅乱心湖。
她从镜子里凝着他,道:“大人还是尽快过去瞧瞧吧,别徒留遗憾,再怪罪在我不顾大度上。”
霍惊砂握紧拳头,经过一阵天人交战之后,终于还是离开了碧水居。
回身,舒瑶望向闭阖的门扉,浅浅一笑,他啊,怎就那么爱死鸭子嘴硬,难道不知道打死都是犟嘴的吗?
不知道是不是心里有了定数,还是贺大夫医术高明,几碗汤药下肚后,她虚弱的感觉消失了,睡眠也渐渐好了起来。
每天清醒的时候,她就在房间里看陪着小宝,和几个婢女说说笑笑,时间过的倒也不寂寞,也尽量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省的影响她养病的心情。
而霍惊砂是同舒瑶较上劲了似的,白天照常上督统司办差,留住徐昌守门,夜里他执意待在碧水居,也不过是从司里回来后那点时间去翠风楼里见见罗文沛,当然除非罗文沛又病的起不了床,整夜整夜的闹腾起来。
可府里有个贺大夫,几根银针扎下去,能让她安生上好几天,没了由头,罗文沛拉拢不来霍惊砂,再加上有丫鬟婆子坐镇,便是翠风楼需要什么,也是她们去弄,轮不到霍惊砂出面关照。
这让罗文沛有些坐不住了,本以为自己己经获得霍惊砂的青睐,不顾正妻的感受也要抬她为姨娘,以前孤苦无依、穷困潦倒的日子就要到头了,却没想到会在半途停滞不前,而且霍惊砂从来不在她房里留宿,就是进房也规规矩矩坐在桌子旁,照这样下去,她什么时候才能怀上孩子、在霍府站稳脚跟?最可气的是攸舒瑶都生了一个儿子,进度超了她一大截。
这几日她想尽办法装病,一是想增加霍惊砂在她房里的时间,二也是企图通过这种方式勾起他对自己的怜悯和愧疚,可她怎么也没料到,他对她全无那方面意思,日日都留在碧水居过夜。
听说攸舒瑶身体亏虚,好几日抱恙在床,霍惊砂正是年轻气盛的时候,面对她这个娇滴滴的大美人怎么能忍得住呢?
前几日她终能下床,便想到园子里逛逛,走至碧水居门口时,却听到里面传来阵阵欢声笑语,原来是几个丫鬟拿褥单在悠着小宝玩儿,那孩子嘎嘎嘎的一笑,她们几个就跟着笑,看起来好不开怀,她顺着门缝看去,发现舒瑶笑的更开心,哪里像被夺去丈夫的怨妇象。
而且更领她嫉妒的是,攸舒瑶一身的绫罗绸缎,无论是头上戴的金钗、还是耳环、项链、手镯,无一不是价值连城的上等货色,还有那一身名贵的江南水绸,不禁让她暗暗乍舌,霍惊砂对他的女人可是真大方啊。
再看碧水居里,假山水池一个不缺,还有一处观月的高亭,看上去即馨雅又气派,离霍惊砂的主院不过几步路的距离,再反观自己的翠风楼,那可就寒酸多了,还在前院里最偏远的角落。
当真是所有的人都在围着攸舒瑶呀,犹如众星捧月一般,让罗文沛羡慕的面目全非,可嫉妒恨的同时……又无计可施。
舒瑶最近确实很配合所有人的心意,好好吃饭、好好睡觉、每天都开开心心,乍看之下与过去无异,但身边人还是能察觉出不对劲,因为她每次笑时,笑意从未真正到达眼底。
她心知肚明,霍惊砂很努力地在证明自己所有承诺不是妄加虚言,可他忘记了,立誓不难、承诺不难,难的是能做到,并且一直坚持的做下去。他把握得了自己,却把握不住日日夜夜思索着怎么无端生事的人。
舒瑶很确定,罗文沛的认分,不会太久。
每个夜里,霍惊砂都抱着她入睡,或者让儿子躺在他们中间,向来寡言的他不知道从哪里翻出一大堆话来。他说朝堂趣事、说今天抓的犯人是如何狡诈,还说宫里有个小格格刚十三,就要被皇上送去藩国和亲了,幸好咱们小宝是男孩,以后只要往家娶就行了。
和亲呐……她听着有些心酸,刚十三岁,还只是个孩子。不过若能逃离开人情淡漠的皇宫,到另一个地方重新开始,也未尝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几乎每个晚上,她总在霍惊砂的叨叨絮絮中入睡,让她不得不想起那个被契掳走的夜晚,他一个人从牢里逃出来,也这样不断说话,说他明白她的真心,即便是刺客的身份也影响不了什么,因为他有眼睛,自己会看,企图用语言阻止她的眼泪。
他肯定以为说话便能得到她的共情,所以就不断找话题,好拉近彼此已经隔离很远的两颗心。
她真想对他说,别那么累了,就算你说再多的话,也安慰不了我心里的创伤。
因为她刺客的本性,让她跟大多数女人相比,理性大于感性,对男人的要求也比许多女人要多,不是几句软声哄诱便能够妥协的性子。
虽然从小学习怎么利用女人的优势魅惑男人,但正因为经历的多了,怀疑的才更多,也了解自己在面对爱情时自私的,甚至有些洁癖,做不来贤良大度。一旦她决定不计较了,留下来了,就注定要一辈子忍受一个女人横在她和霍惊砂中间,这是她无论如何也忍不了的。
舒瑶从未明说,但她心底已经认输了。
成亲时,她赌的是“九世过了,这世必定不同”,现在赌局开出最后一盘,她确定自己以没翻盘机会,能保住身家性命已是不幸中的万幸。
霍惊砂的好,霍惊砂的痴,霍惊砂的柔情,她已经都感受过了。虽然现在已经黄河一去不复返,她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宁死也要抓住他吗?不!她很聪明,知道见好就收,假若再不计后果身陷泥淖,便再看不见回头的路,那将是一件多么可悲的事。
前几辈子,若非固执的拼着命要把一条路走到底,怎会白白一次次送掉性命?
这次重生让她学会,事事都别太执拗,该放手时需放手,给自己留点回转的余地,否则枉送性命,也只能怪自己愚笨,只知道黑白不分的一意孤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