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日晴空万里，今日却阴阴沉沉，像是要下雨。
江云娘在寿材铺子里，买了些祭奠品，今早又亲自去买了几样宋城爱吃的点心，带了一壶酒。
到了西城东郊五里地的一处庄子上，此地又添了几处新坟，却只有宋城的坟前杂草丛生，像是个无人祭奠的。
身边的护卫，在顾雨的带领下，很快就将杂草清理干净了，江云娘拦住了凝霜，自己用帕子将那石碑一寸一寸的擦干净，又提起朱笔，将字重新描了一遍。
祭品、供果摆放好，江云娘跪在坟前，默不作声的烧着金银元宝，神情算不上悲伤，却隐隐带着孤寂。
凝霜招招手将周围人往稍远的地方使了使，卢庆轩远远的站在马车前，并未上前，四处打量了一番，索性背过身去。
江云娘也不知自己该说些什么，她上一次来看宋城，还是离开西城之前，典当了附近的几亩薄田，顺道来点了柱香，道了声别便匆匆忙忙的离去。
如今她这算是衣锦还乡？但她没有什么喜悦，却觉得愧疚宋城。
她现在的生活，大抵是宋城最不愿见到的。
也不知宋城，泉下有知会不会担心他们母子如今的处境。
“锦娘。”
江云娘险些烧到了手，愕然抬头，看到那张令她厌恶的脸，眉心微拧，将手里最后一点纸钱，全部丢进了火里。
缓缓起身，凝霜已经挡在了她的面前，江云娘不紧不慢的拍了拍裙子，转身欲走。
“锦娘，我知道你会来，所以......特意来等你，真不能跟我说几句话吗？”
萧景然的语气里带着悲戚，期期艾艾的跟了上去，只可惜凝霜和秋瑾将江云娘挡的严严实实。
“我不明白，我明明捎了书信给你，你为何不带帧儿，南下去盛京寻我，却要隐姓埋名北上而去......”
“我那时，并未与珍和成婚，也并未......”
江云娘顿住了脚步，怒然回身“为何？”
“你该问问你自己为何！为何隐瞒身世，为何欺她！为何骗她！为何明知护不住，还要招宋锦娘母子入盛京去！”
江云娘一步一步的走近，每一个字，都像是扎到了萧景然的心上，让他的眼皮越垂越低。
“问问你自己，是如何打算的，又想如何安置宋锦娘母子？”
江云娘又往前走了两步，压着胸中怒火，眼神凌厉地质问萧景然。
萧景然被她质问的心里发慌，六神无主的便要开口解释。
“不是的，锦娘，你定然是误会了，我没有......我并没有......是有人挑拨......”
江云娘瞧着他那副伸不展，拉不直，透着卑微和卑鄙的模样，胸中再起一阵怒火，更多的却是心酸与嘲讽。
“挑拨？”
“你到如今这一步，那个选择是别人替你做的决定？既然都是自己选的，又哪有什么挑拨？
“是你自己贪心！”
“想要功名利禄，又想要齐人之福！眼里看着珍和郡主带给你的权势便利，又舍不下发妻和子嗣！”
“你却从来没有想过，如何才是真的为了萧帧和宋锦娘好！”
“你这样的人，贪婪又自私，还自觉心存感恩，怀有善念！事实上，就是个坏人做不好，好人也做不了的无能之辈！”
江云娘的话，让萧景然很是无措，惶惶之余红了眼尾，忍不住的辩解。
“不是的，不是的！锦娘，你听我说......我是真的想给你和帧儿好的生活，不想让你再辛苦劳作，我......”
江云娘嘲讽的瞥了他一眼，冷笑道：“所以你打算将宋锦娘和帧儿圈禁到你那西郊外的庄子上？这就是你口中的为他们母子好？”
“啧啧啧~贬妻为妾，哦不，那是外室，连妾都算不上。”
萧景然惊愕在原地，他的确在西郊有处庄子，可他从未想过要锦娘做外室，也从未想过要圈禁他们，他只是想......
萧景然的一阵错愕之后，又默默地垂下了头。
将锦娘和孩子藏在西郊，不能正大光明的跟着他，又与外室有何差别？
原来......
锦娘早就猜想到了，所以她不肯来盛京寻他，所以她隐姓埋名北上？
可他还是想不通，就算锦娘再聪慧，她真的能仅凭别人的几句话，想到这些吗？
“萧景然，你记住！宋锦娘和萧帧，已经死了，永远都不可能再回到你的身边，往后莫要再来纠缠。”
“各自安好，咱们都还能保留几分体面。”
“若不然，我只能将你那仅存的那点脸面，往阴沟里扔，往粪坑里丢，鱼死网破，谁也别想好过！”
江云娘自始至终，并没有承认自己是宋锦娘，可周围的人，谁都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跟着护卫一同赶过来的卢庆轩，深深拧着眉，站在不远处看着这两个人。
心里正在为自家世子爷打抱不平，却也没有上前去拆江云娘的台。
“锦娘！你怎能如此无情，你我之间还有个孩儿啊！还有帧......”
“啪啪啪！”
听到他这般无耻的言论，江云娘毫不犹豫的跨上前去，左右开弓，连扇了萧景然三个巴掌，响亮至极。
最后一巴掌几乎用了浑身的力气，将萧景然扇的歪倒，踉跄了两步。
“你有什么资格跟人提起孩子？！”
江云娘握紧了发麻的手掌，也一样用力压着自己想要抽刀拔剑的心。
萧景然现在不是什么无名小卒，他是齐国公世子，也是皇帝亲派出的从五品官员，她若是在这里杀了他，她没有办法全身而退。
会给镇北侯府和她自己招惹祸患！
“别不识好歹！”
江云娘怒不可遏，额头上都冒起了青筋，咬牙切齿的从嘴里蹦出的几个字，不但带着警告，还有压制不住的杀意。
齐国公府的护卫虽然得了萧景然的命令不准上前，但看到自家主子被女人打的时候，还是冲了上来。
他们还未靠近，就被镇北侯府的护卫们团团围住。
萧景然擦了擦嘴角的鲜血，红了整个眼眶，目光闪烁着再看江云娘时，浑身都透着难以置信。
锦娘竟然想杀了他吗？
究竟为何就变成了如今这般境地？
锦娘不但不肯认他，还将他视为死敌......
这、这到底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