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回到殿中,已是午时。
卫千川乖乖的在一旁桌上吃饭,听着着门口有动静,小家伙连忙抬起头来,见到是祁云,立马笑颜一展嫩声喊道:“亲父!”
祁云温柔笑道:“嗯,今日是谁做的饭呀?”
“是菁儿姐姐做哒!”
菁儿刚好也从膳房里出来,冲着祁云行礼微笑道:“公子也快来用膳吧。”
祁云点了点头,也让申洛与菁儿都入了座。倒也不用担心文兮,影卫总是会提前用好膳的,无事的时候也就在房梁上养神。
午后阳光微醺,祁云这才拿出袖口里的信件,打开便见上面写道:
——殿下,近日可还安好?属下逾越,斗胆一问,我们的孩子他……可还乖巧?
殿下如此艰辛,属下却因他事不能陪伴左右,实在是属下之过。
但还请殿下放心,这几日属下已经拉拢许多朝廷势力,到时若进行储君之选,属下定会让众臣举荐殿下成为大锦太子。无论发生什么,属下都会尽全力助殿下夺得皇位。
——落款:钟肃
孩子之事,钟肃并不配提。
祁云眉头蹙了蹙,接着走到书架处,将信藏进一个锦盒之中。
幸好他未做质子,否则也是百害而无一利,更何况他已经心许长临,怎能狠心再去到他人身侧?
祁云缓缓抬眼,神情放空。
就算钟肃时而逾越,可办事还算是稳妥。
他现下并不想做万人之上,但也绝不想在案上任人宰割,索性先把实权拿在手里,再从长计议如何把太子之位让贤。
祁云正立身出神,菁儿却突然小跑进来,语气焦急非常道:“公子!殿外来了两个人,还是一男一女,好像……是来找你的。”
一男一女?想必是……
祁云点了点头,道:“好,我这便去。”
来到殿堂中,只见五公主祁录一脸沉重,而七皇子却笑颜开花般,看到祁云便喊着:“皇兄!!阿陌终于见到你啦!!皇兄……”
乔申洛则有点无语的看着出声之人,在一旁悄悄翻了个小白眼。
祁云对着祁陌随意应了一声,决定先走向祁录那边,他轻声问道:“阿录,可是出了什么事?”
祁录抬眼看了看天真无邪的祁陌,面上沧桑又似是几分犹豫不决,随后张口小声道:“皇兄,此事非比寻常,我们……先进去说。”
祁云不解,但还是把祁录带到书房内,只留着七皇子一人在外面抱着桌上花瓶玩。
祁录看了看祁云,眼上终于是忍不住泪水的哭了出来,她张口抖着声道:“皇兄……我的亲母秦贵人,她……如今实在是病重,医师也毫无办法。而……而且,亲母昨日突然又……又说她自己大限将至,无论如何都想要见皇兄你一面。”
祁云并未多想,只道:“也算是我的过失,未曾去探望秦姨母,还要亲自来请一趟。阿录,不必心急,我即刻便可随你们去。”
“阿陌还什么都不知,我故意瞒着他,怕阿陌受不了此事……所以……皇兄,能否让阿陌先在你这处住着?”
祁云看着对方这般,也是心里不好受,便柔声说着:“……阿陌他住便是了,眼下情状特殊,你现在……也定是心力交瘁,但还是得顾及自己的身子。”
祁录闻言点了点头,拿出巾帕堵着眼角的泪莹,道:“嗯,真的是……多谢皇兄了。”
祁云摇了摇头,“何须言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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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上,您……您这又是何苦呢?早让三皇子殿下重回太子之位,这才是紧要的。皇上眼下……应安心将养身子,这些事都该皇子们接管了。”
赵公公扶着面色蜡黄的皇上起身,又仔细的为其披上衣物。
皇上摇了摇头,脸上的褶子抽搐般动了动,道:“……眼下时机未到啊,四皇子尚且……心性不定,未必担得起太子之职。三皇子虽是嫡皇子,最是应做太子之人,可他……与他母后太过相像了,性情里……总会优柔寡断。”
“所以……皇上您是故意让三皇子去做此事,想着激一激三皇子的性子?”
“你呀……跟了朕这么久,怎么……也跟朕一样老糊涂了……”
赵公公无奈笑道:“唉呀……老奴怎及皇上明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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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贵人的寝宫处。
榻上的女人憔悴着脸,明明年不过五十,青丝还未尽白,却一副将去的干枯病态。
祁录凑过去将女人扶起来,心疼的轻声道:“亲母,三皇兄来了……”
祁云看着秦贵人缓缓睁开眼来,便立即行礼道:“给秦姨母请安。”
帐边立着一位高挑的婢女,低着头,看不清脸面,但祁云却觉得异常熟悉。
秦贵人闻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随后便哑声道:“……阿陌若是好好的,如今……也是个……如你一般……顶天立地的皇子了……”
祁云闻言立即低下头去,饱含歉意回着:“秦姨母……是我……是我害的阿陌……”
“你根本……不配叫他阿陌……”
秦贵人语气里带着鲜有的怒意与蔑视,祁录听着神情一滞,张口欲止却又不敢。
祁云的头低的更狠了,他道:“是……”
阿陌如今的模样,确实都是他害的,这一切都是他的错……
秦贵人继续道:“……宫中皆说你……是颗灾星,我不信,可我却……不得不信……可是你要克……尽管去克旁人啊……为何要靠近我的儿子……为什么?”
又是灾星……为什么他总是逃脱不了这两个字呢?
这么多年来都把他死死禁锢着,竭尽全力般遏制住他的身子,撕裂他本就飘渺的魂灵。
祁云不言,他心里此时早已乱成麻,只有张口无声。
祁录在一旁也默默流了泪,怕是惊扰了什么,轻轻喊着:“亲母……”
“……你害了他的一辈子……你的母后……也牵连了我的一辈子……我是恨你,也百般阻拦你们相见……但……但是阿陌却……却那么的……那么的喜欢你……”
秦贵人褶皱的眼角淹了泪水,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锦袖中干枯的手缓缓抬了起来,无力的在半空中抓着什么,就像一枝将要断掉的藤蔓,赴在盛开的夕晖之中,突兀苍白。
“所……所以……三皇子……我这个……命不久矣的亲母……求求你……不要,不要像大皇子那般……连兄弟手足……都不放过……好……好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