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云一声吃痛,这才回过神来,他看着祁陌,便道:“阿陌,你会恨我吗?”
祁陌无辜的瞪着眼,不解道:“恨?”
祁云抱着祁陌,让他靠在自己身上,下唇被咬破是否流血祁云也毫无闲心管。
“恨……就是有个人杀害了你最亲的人,你想要报仇,想要让他付出代价,这就是……恨。”
祁陌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原来这就是恨啊……”
祁云深深看了一眼祁陌没有任何变动的双瞳,看来对方并没有想到什么。
他也不知道究竟该说些什么,松开手来顾自的走了。
祁陌只是安静的看着,一个渐渐离去的消瘦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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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巷下,月色冷清的如同覆了一层冰霜。
本以为杀了他们,就能卸下十多年来的枷锁,但事实上什么也没变。
祁云想着,步子迈着,抬眼一看,已经到了四皇子所居的鎏芳殿。
此处也好,兴许能找个人来解解闷。
他走到正殿内,见没人,又转到书房去。
四皇子正在翻阅古书,一闻见声便抬起头来,眉眼一弯浅笑着道:“皇兄?今日怎想到来我殿中了?”
祁云眼下有些乌青,眼神萎靡,像是用尽了力气的那种疲惫不堪。
他道:“有酒吗?”
四皇子一顿,随后道:“皇兄……有,我们去后院吧。”
后院石桌上,摆着一盘鲜艳果子,侧边放了两壶玉酒。
祁云拿起一壶斟满酒杯,抬手直接仰头一饮。
睁眼间,又见天上明月,星辰朗朗。
四皇子望着祁云此举有些不解,也向着天上看去,然而并没有发现有什么不同之处,须臾便低下头去也将酒杯一饮而尽。
祁赭一身常服,皱着剑眉,脸上像是汉白玉打磨,五官朗朗。
他问道:“皇兄,你是不是有心事?”
祁云装作没听到一般,继续举杯饮酒。
四皇子索性也无所顾忌的继续言语起来,怅然道:“……皇兄,你可知我从未想过还能和你同坐一处,共饮一酒。我每见你一次,每回忆起那些事,我心中的愧疚就越发的深。”
四皇子继续道:“……先皇后去的早,宫里所有人都说是你克死的先皇后,可是我不信,母妃却信,她与我讲了很多次,让我不要与你有过多往来。”
祁云转过头来,面上略带疑惑,静静的看着四皇子。对方皱着眉饱含歉意的模样,好像记忆中也有张几乎重合的面孔,只不过比起现在稚嫩了许多。
“我其实一直都知道祁笙他们动不动便欺负你,动辄打骂。可是我却悄悄的站在角落,只敢看着。我看到你被他们打哭的脸,看到你被他们推下寒冬里的池塘,我却什么也做不了……我眼睁睁的看着……也渐渐成为了他们的帮凶。皇兄,你恨过我吗?”
祁云突兀的站起身,看似冷静的抽出怀中的短剑,直指向祁赭。
“原来……你也知道,你是帮凶。”
四皇子见此惊愕了半刻,对着短剑丝毫不畏惧,也起身道:“皇兄,你一定恨我吧?若是刺我一剑你能心里好受些,那皇兄……尽管刺。”
说着,四皇子便走近到祁云身边来,大手一伸,直接抓住祁云拿着剑的右手。
祁云一阵惊愕,受力手一抖,短剑顺势而落。
“哐当——!”
四皇子转而看着祁云,不顾其他,猛地一把将人扯到怀里。
不等祁云反应过来,一下便被拽到一阵暖意之中,他抬手挣了挣,可酒意却让他没了半分力气。
祁云不知道祁赭要做什么,但是身体又告诉他,对方想做什么。
“你……”
四皇子伸手环抱住祁云的肩,渐渐箍紧,直到两人毫无缝隙。他垂下头,看着祁云作势挣扎的神情,皱眉道:“皇兄,你还是那般心软,舍不得伤我。”
祁云无奈,现在的他并非心软,而是力量悬殊,根本杀不动。
祁赭比他壮硕许多,宽肩粗臂,连身前隔着衣物都知紧实有力。祁云明明比他大上三岁,可在其高大身躯前,反而更像是祁赭的弟弟。
祁云怒道:“放开我!”
对方仿佛用了全力,简直毫无推开的办法。
“不放!”
四皇子抱得更紧了,他把下巴轻抵在祁云的发顶,像是要寻到什么温暖一般。
“放开!!”
“不放!!!”
雄狮似的怒吼仿佛瞬间能点燃黑夜,祁云被四皇子的声音一震,连忙惊得身子也不敢再动了。
“……对不起,皇兄,我吓到你了……对不起……无论是从前还是如今,我一直都对不起你……对不起……你本不该受到这些磨难的。”
好像安静的心弦的某一处,猛然被锋利的刀光斩断,无尽的委屈便如同大雨倾盆一般夺眶而出。
“……”
祁云哭了,他也不知道怎么就哭了。
他把脸扑在四皇子坚实的怀里,好像瞬间放下了所有,无所顾忌的开始放声大哭。
“……”
这么多年来,他一直不敢忘亲母去世那日的模样,也不敢忘那些折辱过他的那群罪人。
祁云无数次向着满天诸神发誓,总有一天,他会找到杀害亲母的凶手,连着那些罪有应得的人,亲手将他们碎尸万段。
可是到头来,他满手染血,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个离他而去。祁云不明白,为什么他苦苦去追寻一个结果,却要一同失去那么多本不该失去的。
四皇子心疼搂着对方,慢慢擒住祁云的耳垂,一点一点的,如同酌酒细细品尝。
祁云微微侧过头,两只唇角便毫无预兆的碰上了。
不知是谁先张的口,更不知是谁先伸出的手。
月下两人如同被披上了一层银光,朦胧的,浑然不觉。
四皇子把祁云推倒在石桌上,甩袖挥掉那两壶酒,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
“——”
祁云则衣裳半解,散漫的躺在上面,伸手拿着还未掉下的酒杯,抬起杯便饮了下去。
口边遗落的澄亮的酒液,缓缓滑落玉啄似的锁骨,分散的流向中间浅浅的沟壑。
“皇兄,我望着你太久太久,连我自己也不知道……许多事,早已不是当年的模样了。”
四皇子低头送来一阵暖意,将散落的酒液酌了一干二净,可还不肯放过的向下而去。
祁云感受着,身上火烧一般,又是温温热热的。
月色沉静,与交错的两人毫不相关。持续有力的回应在后院四处,连角落都萦绕了余音。
他从未领略过如此的乌杵,外表呲眼咧皮恐怖如斯,看似蛮横无理却出了奇的温柔。
“皇兄。”
四皇子头上顶着灰白的圆月,汗滴落在对方平坦的小腹上,又悄然滚落在石桌,如若雨滴留下深深地印记。
祁云缓缓伸出手来在半空中,试图抓住高高悬起的白玉月盘,可是眼前不停的晃啊晃,他越发看不清祁赭的脸,只有食指上的红玛瑙仍旧闪烁的夺目。
地上的短剑呆滞的反着月光,冷冽如斯。
“……殿下!殿下!!不好了!皇上……”
不知从哪突然跑来的小婢女,慌里慌张的大喊着,但在看到石桌之上发生了什么后,又一下子被定住一样呆在原地。
腰上的配饰流苏如野风吹拂,晃荡不堪,四皇子头也不抬皱眉问道:“……何事?”
小婢女连忙低下头,“公公方才传话来,叫您和三皇子立即去乾和后殿里一趟,皇上的龙体怕是……”
四皇子仿若无闻,但却故意匆匆绞深,两只手也撑在祁云头侧,想着赶快结束。
祁云不知所以,一瞬间像是不断被奋力撕开伤疤一般,连眼睫都在颤抖忽闪。
他眼前的月光也变得混浊,身子的痛感与心底的苦闷交错,却又在一刻空白无措。
“皇兄醒醒……父皇他……唉,我们得去趟乾和后殿。”
四皇子连忙理好衣物,轻轻将祁云扶了起来。
祁云迷迷瞪瞪睁开眼来,望着天上道:“父皇什么……”
四皇子哀叹:“算了。”
直接扛起祁云,急急出殿乘车赶往皇上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