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祁云慢慢收回手,眉眼低沉,也不管卫长临是否还按揉,他连忙从对方肩膀上嫌恶般的起开。
卫长临不解皱眉道:“怎么了?”
祁云摇了摇头,只道:“离将军太近,有些热了。”
“好吧。”
卫长临继续说道:“那我陪着你。”
祁云直言拒绝道:“将军军务繁忙,无需在此耽搁。”
卫长临面上一僵,已是不知该如何回复了。
正当此时,门外却传来朱并修的声音来。
“将军,天钦府派人来求见,属下让其在书房稍作等候。”
阿福见此,突然机灵道:“老爷,乔南与乔申洛两位医师说过,公子眼下怀着双生子,夜无好眠不说,还比旁人多劳累一倍,许是公子此时也有些乏了。”
卫长临顺着台阶下,抬手摸了摸祁云的发顶,道:“晚些我再来看你和孩子。”
“将军慢走。”
祁云毫无起伏的说着,耳边听着远去的脚步,不禁深思起来。
如果有人问他有没有爱过卫长临这个人,若是之前,祁云定会毫不犹豫的回答,对方是自己此生挚爱,世上根本无人能替代。
可是如今,他也不知道自己能否向从前一样,镇定自若的说出那种愚蠢至极的话。
阿福看着祁云呆滞的望着门口,眼神越发无光,便有些担忧的问道:“公子……您可是身子不适吗?”
祁云缓过神来,轻轻摇着头。随即躺在榻上,背过身去。
画卷本是画卷,不会因人而发生任何改变。而人本是人,却会因一丝波澜而逐渐支离破碎。
卫长临能肆无忌惮的带回子山,也许是心中早已做好了求子去父的准备。
他要的是当初无暇的祁云,要的是能够继承衣钵的子嗣。
而不是如今肮脏无用的祁云。
可卫长临为什么还要再来刻意对他好呢?难道只是不忍直说,心中愧疚吗?
“叽——叽——”
窗边传来一阵鸟叫,阿福连忙走去取下信筒,动作行云流水。
接着到榻边问道:“公子……又来信了。”
祁云道:“念来听听。”
阿福打开信纸,一字一句的念到:“祁公子,在下昨夜在暮河中乘舟游玩,见天上星子尽落水中,煞是好看。在下想着,若是有朝一日能和公子一同见此情此景,或许也是死而无憾了。不过在下只是说笑,公子千万别记挂心上。上次回信公子还说,腹中的孩子已会踢人了,真想亲手摸摸看,是不是真的那么活泼好动。常听人说,月份越大身子越容易累,祁公子可要好好照顾自己。再过几日,在下便要去一趟萧国,许是信件来往便不会如此频繁了。勿念,愿安。——慕秀。”
“星子……我已经许久未见到星子了……”
阿福道:“公子别灰心,终有一日能看见的。不过……公子,这信要回吗?”
祁云道:“不回,随他吧……早该断了。”
“是。”
门外又突然传来脚步声,阿福侧过身道:“子山公子。”
来人一身白衣胜雪,笑意盈盈。府里除了他,眼下没有谁还能笑得出来。
祁云不耐烦问道:“你又来做什么?”
子山轻笑道:“祁公子这话是何意?在下来此处,自然有来的道理。”
祁云不想搭理对方,躲在榻上也不下来。
子山从怀里拿出一个香囊来,俯身轻轻贴于榻上人的鼻尖。
祁云只觉一阵怪异,连忙躲开,但闻到一股熟悉的清香,突然惊起伸出手来,连忙想要一把抓住。
“……是你,是你拿走的香囊!?还给我……还给我!!”
那是他特意给长临做的,是一针一线的心意,怎会出现在他人之手?
“哎——?”
子山一把抽回手,吊在眼前细细观赏。
“在下可没有拿走,这是将军不要的东西,听公子方才所说……难不成,这是公子亲手做给将军的?”
祁云气愤的抓住榻沿,道:“……是又如何?”
“歪七扭八的绣花,粗鄙的针脚。祁公子眼瞎,倒也能令人体谅。可将军却没见得那么喜爱呢,随手便扔在地上了。”
是了,他忘了,长临已经不喜欢现在的他了。
祁云避而不答,便听到对方不急不缓的继续道:“祁公子,你知道吗?现如今,你跟这香囊简直没什么两样。也难怪将军不愿待在你这儿,却只能顾念着旧情,相互留个体面来。”
祁云讥笑一声,“他能面不改色的带你回府,也能面不改色的随意丢弃你,到最后,你的下场不也是和我一样吗?”
子山道:“在下可不会像公子一样,什么都掏心掏肺的。”
祁云闻言,连忙有些焦急的回道:“……那你把香囊还给我,把长临……还给我!”
“公子是不是搞错了,倒不是在下抢走了卫将军,而是卫将军不想要公子了。”
“……”
祁云咬着牙,攥的指节发白。
“原是公子有错在先,还要来怪旁人,子山真是委屈啊……不过,话又说回来。祁公子现在这副模样,这般处境,就算日后产下来一儿半女,又能如何呢?所以,在下特地来劝劝公子,不如就叫乔医师给公子备一碗落胎药吧?好让公子,也不至于如此困苦。”
子山掩面笑着,祁云却不知该如何回复。
是啊,像他这样的人,留在府中还能做什么呢?
卫长临绝口不提此事,他也不自取其辱。似乎正如眼前人所说,许是旧情难忘,给彼此最后的体面。
祁云无神的眼中泛起泪光来,还未等落下,便听见一声欢脱稚嫩的叫喊。
“子山师傅!你怎么跑到亲父的阁中啦?我正想来找你学琴呢!”
阿福看到小家伙奔来,连忙俯身道:“小公子。”
子山转过身,抬手摸了摸卫千川的头,道:“想学琴啊,那我们马上就去,好不好?”
卫千川仰着脸蛋,连忙笑道:“好啊!”
祁云一见对方不与自己说话,心里有些失落,便故意问了句:“千川,要不要……来看看小弟弟呀?”
“好呀!”
卫千川正欲跑过去,子山却突然抓住他的肩膀来,对祁云道:“祁公子,小公子一会还要去书房找将军,在下得先带着小公子把琴学了才是。”
卫千川只好说:“……亲父,那你好好休息,我晚上……再来找你和小弟弟玩。”
祁云微微颔首,漠然垂下眼帘,随后无奈的轻轻“嗯”了一声。
子山拽着卫千川就往门外走,一边还随意说道:“在下告辞。”
阿福则道:“两位公子慢走。”
祁云微不可查的叹了口气,自言自语一般的说道:“都说会再来看我,可入了夜后,永远还是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