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帝从天极殿出来回转后宫,他并没有回紫宸宫,而是转个弯去了凤鸣宫。
正好齐宝盒看今天天气好,就叫宫女们把屋里的被子搬出来晒,又有几个宫女给她另换了干净才晒好的被褥,齐宝盒索性没事,就将衣柜里的衣裳也翻出来一些赏人。
她把几身颜色不是多喜欢的衣裳寻出来,叫过几个身形高壮些的婆子赏下来,又寻了几匹细棉布叫几个手巧的宫女给她做几身中衣。
凤鸣宫正一团乱呢,建元帝就进屋了,齐宝盒一边翻衣服一边道:“你先坐一会儿,我把这儿收拾一下。”
她起身,叫过几个姑姑来,让她们把衣裳归整好,她自己则和建元帝进了东暖阁坐下喝茶。
“皇姐的尸骨运回来了。”建元帝脸上没有笑容,看起来闷闷的,心里憋着事呢。
齐宝盒一听立时道:“放到哪儿了,我和你过去给皇姐上柱香。”
建元帝摇头一脸苦意:“根本没有整尸骨,骨头都剁烂了的,据说是剁了塞到一个坛子里扔出去了,倒是有个跟着皇姐一块和亲的宫女还算有些良心,瞒了人悄悄的寻了个地方埋了,这些年她时常的祭拜一番,这一回,也是那个宫女给于龙几个指点了一回才寻到的,不然,恐怕皇姐……”
说到这里,建元帝再也说不下去了,右手紧紧捏着椅子的扶手,指甲几乎要掐进木头里头。
齐宝盒听了也挺难过的:“皇姐受苦了,是我们对不住她。”
“大周朝自朕起,无论何时,不管碰到什么事,再不许和亲,不许割地,若将朝庭安危寄托于弱女子身上,大周男儿还有何颜面存活于世。”建元帝一拍桌子,十分有力的发下誓言。
齐宝盒听了笑着点头:“这是应该的,没有拿女人去换朝庭安稳的理儿,真要到了那个地步,也离国破家亡不远了。”
说到这里,齐宝盒又问建元帝:“皇姐寻常爱吃什么,爱穿什么颜色的衣裳,爱用什么首饰,你与我说一说,明儿我准备好了,咱们一起祭拜皇姐一回。”
“皇姐能爱吃什么?”建元帝想起平阳公主来又是一阵心酸:“早先我们日子过的苦的紧,能有一口肉吃就要谢天谢地了,她都没吃过几样好东西,哪里能有什么爱吃不爱吃的,她穿的衣裳也多是旧衣裳,好些洗的都发白了,至于说首饰之类的,更是一样都没有。”
这竟然就是公主过的日子,一瞬间,齐宝盒也开始分外同情起这位平阳公主来,深觉承平帝太过无情冷漠,而且太不是个东西。
凭的什么平阳公主没有享受过一点之于公主的好处,更没有养尊处优的生活过,却偏要尽公主的义务去和亲,还要被惨忍的害死?
“我明天就叫御厨整一桌子好菜,按照宫中宴请别国国君的份例去整,再寻几个心灵手巧的绣娘做几套好看的衣裳,最起码得按公主的大妆来,另外,首饰脂粉之类的也按这个份便来,都按着长公主的例子整,等弄好了,咱们一起带了东西祭拜皇姐。”
齐宝盒咬牙说出这番话来,又道:“皇姐要葬在哪?是葬入皇陵还是……”
“不入皇陵。”建元帝十分坚决道:“皇姐早先就极不喜欢皇宫,常说若是有朝一日能出去该有多好,她如今去了,我不能不顾她的意顾还把她葬在皇陵。”
“可要是不入皇陵,往后祭拜又该怎么办?”齐宝盒一听发愁了:“咱们这一辈,还有咱们儿子这一辈上都好说,必然每年都会祭拜皇姐,只后辈们呢,到时候咱们两腿一蹬再管不着了,要是子孙不孝不祭拜皇姐可怎生是好?”
是啊,建元帝听了这话也犯愁了。
“要不然……”齐宝盒敲着桌子琢磨着:“咱们也给皇姐过继一个孩子。”
“成。”建元帝觉得这个方法还不错:“我叫人仔细的打听一下,看看皇族旁枝哪一户人家有品性好的小子,寻个年纪小的过继过来,就记在皇姐名下,等将来给他个爵位,如此,皇姐也算有个后了。”
他这么一说,齐宝盒倒是想起一个人选来:“我记得十九叔家有一个才刚三岁的小孙子,是十九叔家三儿子的遗腹子,他那儿媳妇生了孩子也给难产去了,这孩子如今跟着十九叔过活,只十九叔子孙众多也照顾不及,倒不如把那孩子过继过来。”
建元帝想了一会儿:“我叫人好生看看孩子的人品再说。”
这倒也是,齐宝盒便不再说这件事情了。
她沉默一会儿,由着建元帝想事情,过了好一会儿,齐宝盒才试探着问:“云家那些人陛下打算如何处置?”
“云家人?”建元帝皱皱眉头:“那一家没一个好东西……”
话未说完,想及云瑶也是云家人,便直接住口,对齐宝盒干笑两声,颇为不好意思的说道:“我倒不是说四嫂如何,只是看不上云家其他人的为人,你道那云琅去了北梁都做了些什么事?他仗着长的好巴上四公主,后头又给鲜于夜出了许多馊主意,所作所为叫人不耻,这等小人,朕留着做甚,自然一刀杀了。”
“这……”齐宝盒一听急了:“可到底是四嫂的亲兄弟,真要杀了他,四嫂那里怕有些交待不过去,另外,你杀了云琅,那其他人呢?是放是杀?”
这话说的建元帝也为难了,想到这回收回燕州,攻进云州城云瑶居功甚伟,云瑶是女子不好奖赏,他也就没提这件事情,可是不给人家奖赏也就算了,没有再杀人家亲人的理儿。
说起来,就算是云瑶拿这些功劳去交换云家人活命也是尽够的,要真是杀了云琅,也有些太不尽人情。
“你说该怎么办?”既然为难,建元帝就想听听齐宝盒的意思。
齐宝盒笑了笑:“早先娘进宫也跟我说了这件事情,他们也极为难的,娘叫我帮着想个办法,我想来想去,也只能死罪可免,活罪难饶了。”
“怎么说?”建元帝一听倒有几分兴致。
“云琅便是不杀,留他一条活命,可这官是做不成了,必然要贬为庶人,如今云家的家产已经没了,他们家又最是不事生产的,没钱没势的,在这长安城又得罪了许多人,便是放他们回去好生过活,恐怕他们也安生不了,我想着,就云家这些人活着恐怕比死了都难受。”齐宝盒笑的一脸阴冷:“我再寻个能办事的小官嘱咐一番,叫他时不时的带着地痞无赖去云家闹腾一场,管保不出多少日子云家人必然得内讧。”
建元帝听了这话连声称妙:“不错,不错,皇后急智,就这么办,即给了四嫂面子,又不叫云家人好过,咱们也出一口气,极好。”
说完了云家事,建元帝又和齐宝盒商量了些旁的事情,这一商量,就到了傍晚时分,建元帝索性就在凤鸣宫用了晚膳,后头宿在这里。
不说宫中怎么样,只说大军班师还朝,齐铜锁打马到了齐家,也就是如今的承恩公府,一进门顾不得家中下人问安,一径跑进内宅,旁的事情不管,就先去看自家儿子。
齐铜锁将孩子托付去肃州之后这许多年连面都没见过孩子一回,可饶是这般,当见着三个孩子的时候,还是一眼认出自家小八斤来。
看到小八斤,齐铜锁的眼泪当场就下来了,她双眼通红,豆大的泪珠子叭叭的往下掉:“八,八斤啊……”
八斤根本不认识齐铜锁,看到齐铜锁这个样子,只以为是哪来的怪人,吓的赶紧往云瑶怀里缩。
齐铜锁见此,这心跟刀绞着一般难受极了,可她又不忍心再吓着孩子,只能把伸出去的手又缩了回来,一脸期望的看向八斤:“儿啊,我,我是你娘。”
八斤吓的大气都不敢出,抬头看看云瑶,又看看齐顾氏,使劲摇头:“你不是,我娘在这儿呢。”
云瑶也跟着心里酸乎乎的不是个滋味,一边笑着对齐铜锁道:“三姐先坐下,我叫人备了热水,三姐先洗漱一回,换上衣裳再过来。”
齐顾氏也道:“你先洗个澡换换衣裳,看这个样子像什么,难怪把孩子吓着。”
“唉。”齐铜锁抹了泪答应一声,随着下人洗漱换了衣裳,再过来的时候,就见八斤正和妞妞还有小豆子在一处玩,她渴望的在一旁看着,却不敢说话怕吓着孩子。
云瑶强笑一声:“孩子多少年没见过你们,不认识也是难免的,不如你和三姐夫先在家里住些日子,等和八斤玩熟了再接他回去吧,这孩子气性大又认死理儿,要是猛不丁的带他走,孩子难免会多想,指不定要大病一场。”
这八斤可是齐顾氏和云瑶一手拉拔大了,齐顾氏也不忍叫孩子受委屈,连忙道:“是啊,你和女婿就搁家里住些日子,先和孩子熟悉一下,往后咱们再慢慢和孩子说。”
齐铜锁还能怎样,只能点头应下,这孩子就是她的心肝肉,她也不忍叫孩子难受。(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