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天气确实不怎么样,西北风嗖嗖的刮着,范氏过去的时候外头都下起了雪珠子,那种阴冷,能叫人从骨头缝里透着凉意。
范氏过来确实冷坏了,虽说燕娘这屋里放了暖炉,真是一丁点都不冷,可范氏一时半会儿也没缓过来。
她打个哆嗦,起身挪到暖炉边熏了熏手和脚,再度坐下的时候好多了。
燕娘看她这样冷,就把自己的手炉给她捂着。
范氏接过手炉笑了笑:“临来的时候太匆忙了,竟是忘了带手炉。”
“我不冷,您先用着吧。”燕娘也笑了笑:“您过来到底有什么事?”
燕娘这么一问,范氏脸上的笑意隐退,皱了皱眉,板起脸来认真的打量燕娘,声音里也有了几分冷意:“好一个教坊司的燕大家,好一个聪慧伶俐的燕娘,宁可死遁也要来肃州,也要抱到齐家的粗大腿,燕娘,你心里做何打算,还不从实招来。”
燕娘被范氏这么几句话说的脸都白了,不过她到底是教坊司出身,见多识广的,片刻之后就恢复了常色,笑了笑,端起茶来喝了一口:“于太太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一个教坊司出身的苦命女子,我能有什么打算?还不是想把日子过的好一些,齐状元和齐太太心眼好能帮衬我,我自然要投奔他们了,旁的,我还能如何?”
这话反问的好,倒是叫范氏吃了一惊,她脸色越发的冷了:“燕娘,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你到底是个什么来历,想来你我都清楚,我实话与你说了吧,咱俩是差不离的,我再问你一回,你到底是借尸还魂,还是时光倒转?”
“什么,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范氏将话挑明,燕娘这一回是真慌了,手一抖差点把茶水洒出来。
“不明白?”范氏冷笑一声:“好一个不明白,你要真不明白,当初齐状元还是解元公的时候,怎么就知道搭上齐家这条线了,还把身家性命托付给齐太太,你要真不明白,这世上可就真没什么明白人了。”
“我……”燕娘浑身发软,整个人靠在椅背上起不来,她只觉得手脚冰凉,心更是慌的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范氏见此,就收了那分冷意,脸上带了笑,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笑看燕娘:“既然我今儿来问你,就没打算瞒着你,实话与你说了吧,我和你情形差不离,只我是借尸还魂的,而且还是后世读过史书的人借尸还魂到大周朝的,不知道你又是怎么一种情形。”
燕娘慌乱不已,心下已没主意,听范氏承认了她是借尸还魂的,心里一松,竟是忍不住说了实话:“我,我应该算是你说的那种时光倒流吧,我记得当初被北梁那些人弄到北边,受尽了欺侮凌虐,还记得为了一口热饭和人抢夺,结果被人打死了,等醒来的时候,便又回到长安城的教坊司中……”
范氏静静听着,等到燕娘说完,范氏看了燕娘一眼,发现她满脸回忆痛苦之色,想来应该没有说谎。
敲了敲桌子,范氏问燕娘:“你死在哪一年?”
燕娘伸出两根手指,范氏明白了:“还真是……”
燕娘垂下头去:“既然上天垂怜叫我重活一回,我便不想再受尽委屈而死,我想好好活着,那就只能紧紧跟随齐家人才能搏得出来,幸好齐状元和齐夫人心眼好,又最是守信用的,我就搏了一把,把身家性命托付给齐夫人,实没有想到她拿了那么多钱财珠宝也没动心,竟然帮我守的好好的,还帮我在肃州置办下偌大的家业来。”
说到此处,燕娘抬头笑了:“我是个有后福的,既然来到肃州,便再无忧矣,你也是个聪明有福气的,能想着寻来肃州,也不怕将来……”
“将来怎样?”范氏追问了一句。
燕娘摇头:“没怎样。”
“燕娘姐姐。”范氏皱了皱眉,满脸的哀伤担忧,眼圈也红了,泪珠子一滴滴滚落下来:“实话与您说了吧,我虽说是借尸还魂,可当初借到这具身体的时候还小,并没有得了多少记忆,对于这具身体的一些事情还是仔细回忆了我所看过的那些史书以及野史才知道的,却也不过是我胡思乱想的,到底是不是也不明白,即然姐姐是时光倒转重回过去的,想来我是怎么一个结果姐姐必然明白,还请姐姐告之,也好叫我早做防备。”
范氏这话说的很真诚,再加上她那么哀求,是个人都要心生怜惜的,燕娘也不例外,她倒是可怜范氏,可是,想到范氏那个结局,她还真不好说。
燕娘摇了摇头:“总归你如今到了肃州,肯定会好的,别胡思乱想了。”
“姐姐。”范氏猛然站起来,过去紧紧抓住燕娘的手:“求姐姐告诉我,我不想活的不明不白的。”
燕娘看了范氏一眼,低头叹了口气:“好吧,你坐好,我慢慢与你说。”
范氏忍着激动坐了下来,燕娘再看她一眼:“你……应该说范氏并不好,因着某种原因,范五进了宫,后来被承平帝送给北梁……”
燕娘慢慢诉说,范氏一点点的听着,越听,她眉头拧的越紧,越听,她浑身颤抖的越是厉害,不只手脚冰凉,她几乎连呼吸都紧促了,整张脸更是惊惧的变成了青紫色,看起来极为吓人。
当燕娘说完,范氏早已吓的面无人色,口中只会断断续续说着:“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幸亏,幸亏没进宫……”
“于太太。”燕娘看范氏这样也吓了一跳,赶紧过去握了她的手,又狠掐她人中才叫范氏回神:“这是前世的事了,这辈子你没进宫,又嫁到于家,如今人也到了肃州,想来不会有那等事情发生,你莫怕,你是齐六姑娘的嫂子,她是不会不管你的。”
“是啊。”范氏回了神,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将满心的惧意赶走,坐正身子严肃的看向燕娘:“我是齐六的嫂子,她不会不管我,于龙也不能不管我,我没事。”
说着话,范氏握着燕娘的手紧了紧:“燕娘姐姐,谢谢你告诉我这些事情。”
燕娘摇头苦笑:“何必呢,要不是你逼问,我哪里愿意说出这等事情来,说实话,关于前世的事情,我是一星都不爱提及。”
范氏也苦笑:“我又何尝愿意逼你,只是不想做个糊里糊涂的人罢了。”
想着燕娘讲述的关于范五前世的那些事情,范氏又是一阵心寒,心说果然自己干净果决,早早来了肃州,不然还不一定能有什么结果呢。
燕娘看着范氏也想着,这范氏即说是后世人,想来也应该知道许多事情,她坐下打量范氏许久才问:“你即说是后世来的,那我问你,咱们大周后来如何了?安郡王……”
话没问完,不想外头竟是响起一声惊雷,这样大冬天里响起这般一声炸雷,把范氏和燕娘都吓坏了。
范氏赶紧起身朝外头瞧了瞧,朝燕娘摆了摆手:“大约上天不想叫我吐露后头的事情吧,姐姐还是别问了,不然,咱俩非得遭天谴。”
燕娘哪里还敢问,只捂着心口稳了好一会儿才点头:“不问了,再不问了。”
有了这件事情,两人再不敢提前世或者后世的事情,而是静静坐在一处喝茶,间或说些长安城流行的新式的衣裳,或者新花色,再说些奇巧的玩艺之类的。
过不多时,两个人就熟悉起来,范氏说到她那海产的铺子,燕娘讲她包下一座山头想要种些茶来,讲起这些产业来,两人都有了精神,竟是聊了好久,直到天快黑了范氏才起身告辞。
范氏回去,许是因为在路上着了凉,也许是因为吓坏了,竟是病了,躺在床上起不来。
这时候肃州正是发展之时,肃州的大小官员都忙的不得了,于麒也忙的整天不着家,虽担心范氏,可也实在没时间管她。
齐宝瓶这里才出了满月,再加上有孩子要照料,想要照顾范氏也是有心无力。
倒是燕娘听说范氏病了来看她,见她一个人孤伶伶的也没人管,便起了恻隐之心,接手照顾范氏好几日,直到范氏能起床才回去。
范氏这里病才刚刚好,就接到齐宝盒送来的帖子,据说安郡王府几株梅花开了,且郡王府后院一个暖棚里种的各色花卉也开了不少,郡王妃邀人赏花去。
范氏哪里会错过这个机会,忙忙叫人回话说是必去的。
等到于麒回家,范氏想到长安城里实在不保险,就和于麒说想叫于麒写封信回去,请于三老爷和伍氏以及许氏带上孩子开春的时候来肃州。
于麒有感于范氏这番孝心,果然写了信去长安。
只是,这信送到了,没多久也收到于三老爷的回信,信中却说并不想来肃州,不只不想来肃州,还劝于麒和范氏回长安。
范氏哪里肯回去,她好容易躲出来了,没的往火坑里再跳的道理。
于麒也不乐意回去,他临来肃州的时候想着肃州不定怎么穷困呢,没想到来了肃州,却见肃州并不像想象中的那样困苦不堪,而且,肃州的官员比长安城的官员好多了,起码这里的官员有干劲,也不像长安的官员那样遇事推诿,在这里,于麒也受到重用,管着一摊子事,每天忙的又开心又充实,怎么肯回长安坐冷板凳。
于麒又写信回去,劝说于三老爷来肃州,谁知道这一回于三老爷来信竟是把于麒骂了好一通,顺带连于龙也骂了一回,说他们兄弟一个比一个傻,一个比一个无能,总归骂的很凶狠。
于麒一气之下就想把他在肃州置办的产业告之于三老爷,范氏听了却赶紧制止,给于麒分析了好一通,才叫于麒打消了这个主意。
有了这件事情,范氏就怕于三老爷和伍氏来了打她产业的主意,也怕这两位来了教唆于麒再回长安,就不敢再提接他们的事了。
总的说起来,范氏还是自私自利的人,她虽然想把于三老爷那几个人择出来,保证他们不丧命,可是,也要在不威胁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若是于三老爷一伙威胁到她的生命安全,那她还真能做到冷血的置之不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