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行人脸一板,佯怒道:“怎么不给我面子啊,是不是觉得自己成了新贵,看不起我了?”
况且心头一惊,急忙道:“大人这是哪里话,我怎么敢?现在您可是我的顶头上司!”
“这个我不敢自居,跟你说吧,你的顶头上司是皇上,跟北镇抚司是一样的规格。”路行人道。
“什么?大人不会是拿我开涮吧。”况且震惊了,不敢相信对方的话。
他今天震惊次数过多,觉得身体都要散架了,小心肝更是感觉快要受不了了。
“你的新衙门不在我的都指挥使司里,而是在北镇抚司旁边。老弟啊,我上次就跟你说了,你要发达了。”路行人不由分说,把那份礼单塞进况且手中,笑眯眯道。
“啊?皇上究竟想让我做什么?”况且问道。
“不知道,你现在就是等皇上的旨意吧。”
“可是,兵部给我的公文上说让我去您那里办公啊?”
“兵部行文就是一道例行文书,该怎么办还得听皇上的不是。老实说我现在也不知道皇上是不是要另建一个锦衣卫,或者是为了你以后接替我做准备。”路行人道。
况且知道锦衣卫原本只有一个镇抚司,掌管本司刑名,后来又增设了一个镇抚司,原来的那个就是南镇抚司,增设的是北镇抚司。
镇抚司相当于锦衣卫内部军法处,专门审讯锦衣卫的不法人员的,当然也兼管天下刑名。南镇抚司是属于锦衣卫都指挥使司管辖,接受都指挥使的管理。北镇抚司却是独立部门,也就是明史上的所谓诏狱,直接由皇上本人管理,锦衣卫都指挥使无权过问,北镇抚司使也是都指挥使衔。
况且心里顿生疑惑,难道皇上真的要再建一个锦衣卫,来一个南北锦衣卫,相互制衡,有这个必要吗?
他不再推让礼单的事了,反正路行人送他什么,他以后找机会再送回去就行,同在锦衣卫共事,人情应酬必定是层出不穷的。
两人说了番话,路行人假装要走,况且哪里肯放他,好说歹说把他硬留下吃酒。
“这群王八蛋还没有人露面?一个个把狐狸尾巴夹那么紧干嘛。”路行人在这里待了半天,还是没人登门拜访况且,便有开口大骂起来。
况且笑道:“大人有所不知,我是最不喜欢迎来送往的,我在这里大半年时间,拒客名声在外,也许是因为这个缘故吧。”
“两回事,他们就是墙头草,在观望风向,一旦确定了,你别说拒客,就是在外面布满卫队,都拦不住那些人。老弟,你现在可是正式步入官场了,入乡随俗,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才子的狂傲与锋锐得收收了。”路行人劝道。
“狂傲和锋锐?我哪里有这些毛病,我的毛病就是太懒散嫌麻烦,不喜欢穿着官服迎客送客。”况且道。
“也是啊,咱们接触不多,不过我见过太多少年进士,甚至少年状元,他们初入官场,大多受挫于原来的才子气,你呢,是江南四大才子之一,所以我才这样提醒你。不过,老弟是陈老夫子的传人,应该没这些毛病。”路行人道。
周鼎成进来了一次,和路行人攀谈几句,就下去督办酒席了。
此时外面布满了锦衣卫的护卫,有十几个人想要拜访况且的,见到这些如狼似虎的锦衣卫护卫,吓得赶紧走了。
附近的邻居都在远处观看,还交头接耳私语着,跟况且做了大半年邻居,却没见过他几回。况且一般都是闭门不出,跟外人没有任何交往,邻居们只是知道这里住了个有钱的主儿,还是张居正大人身边的红人。
上午纪昌他们来时,这些人都吓得要命,以为是锦衣卫上门来抓人了,一般官僚犯事,都是锦衣卫上门抓人。但抓走后不一定送锦衣卫去,大部分会丢到刑部大狱,只有皇上亲自点名的人,才会抓到北镇抚司也就是诏狱里。
奇怪的是,锦衣卫的人进了况府后就没再出来,然后还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有几个大胆的从门前经过偷窥了一下,发现锦衣卫人员在里面安营扎寨,后来他们从两个出来购物的家人口中得知,这家主人升官了,是新任的锦衣卫指挥使。
众人一听这个既紧张又兴奋,没想到自己跟锦衣卫的大官攀上邻居了,于是紧急商量,是来拜访这位大人搞好关系,还是趁早赶紧搬走的好。
邻居看了半天,感觉有点奇怪,况府似乎升官人家的气象,一般来说,一个人升官了,来贺喜拜访的人一定特别多,可是他们等了半天,只看到路行人前来拜访,这可是能让人吓得从梦里醒过来的人啊。
并不是路行人可怕,而是这个职位太可怕了。
“我怎么听着不对啊,我才听我一个小舅子二表姐夫说的,这位少年大人是个才子,是张大人的幕僚,怎么会加入锦衣卫了,而且一下子当上指挥使?”一个人身穿着皮袍子,说话还在打哆嗦。
“你一定是听错了,才子怎么能加入锦衣卫?还直接当上锦衣卫指挥使?不可能。老夫虽然没有当过锦衣卫的官,好歹也做过司官的,这一点还是知道的。锦衣卫的官都是从底层一点点爬上来的,”一个五十多岁的人捋着颌下胡须说道。
“也是,有可能听错了。”有人附和道。
“什么听错了,跟你说吧,我那个小舅子二表姐夫的小姨子的大舅妈就是张大人府上的厨娘,她亲口说的,怎么会错?”那人不服气道。
众人一阵白眼,就冲他转了十八道弯的关系,这消息肯定不靠谱。
况且住的这条街上都是有钱人,不是商人就是退休的京藉官员,要不然也买不起这条街上的房子。
正因为他们有钱所以才害怕,锦衣卫的人敲诈官员、商人的手段可是出名的,退休官员如同没了爪牙的老虎,若是被盯上了,只能给人吃肉。
他们忍冻站在街上,也不是八卦,而是真的有些担忧。
况且还不知道外面的情况,他现在正陪着路行人赏画,都是从南京带过来的唐伯虎、沈周的画,还有文征明的书法。
“大人看着有喜欢的吗,挑几幅带回去。”况且笑道。
“这个使不得,饱饱眼福就行啦,君子不夺人所好嘛。”路行人道。
“没什么,他们都是我的朋友,他们的字画对别人难得,对我还是很容易的。”况且笑道。
“嗯嗯。”路行人也不说要,也不说不要,只是一幅幅看着,然后有的说好,有的看过不言语。
况且记住他说好的那些,大抵是雅俗共赏的作品,至于三个人曲高和寡的作品,这位大人估计看不懂其中的妙处,也就不发言了。
正看的差不多时,周鼎成进来,告诉况且酒席已经置办好了,随时可以开席。
况且点头,告诉周鼎成马上上菜,他要陪路大人来个不醉不归。
路行人走到一边,况且就把他说好的十几幅字画放在一起,卷起来,准备送给路行人。
不管怎么说,路行人现在还是他的顶头上司,尤其在风向未定之际,他还是想跟他搞好关系。这何况路行人还有一句意味深长的话:皇上是不是想让况且做他路行人的接班人?这话可以正面理解,也可以反面解释。
隐隐约约,路行人让况且感觉到一丝威胁。表面上看,路行人和蔼可亲,在他面前一点上司的架子都没有,好像心胸敞亮,胸无城府似的,况且心里的警钟却响了,越是这种表面上看人畜无害的,越可能是最危险的。像鲁豪那种街头小霸王似的,况且倒是觉得真正有些可爱。
况且并没有文征明、唐伯虎他们那样洁身自好,他倒是向晋朝的杜预学习,杜预就是指挥晋朝灭掉东吴的大都督。对于权贵,杜预总是没事就送礼,也不是有所求,而是宁愿交好也不得罪。
多个朋友多条路,多个仇人多堵墙,况且倒是相信这个。
他更相信另外一个伟大哲人的话,让自己的朋友多多的,让自己敌人的朋友少少的,这就是不战而胜之道。
酒席办的极为丰盛,不过两人意都不在酒席上,而是各怀心事。
酒过三巡,路行人忽然捧杯在手,然后对况且小声道:“老弟,我有句话想问你很久了,你要是方便就老实回答我,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况且身子一紧,不知道他要问什么。
不过路行人是锦衣卫都指挥使,应该是天底下消息最灵通的几个人之一,难道他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大人请问,自当知无不言。”况且镇静道。
“不过老弟一定要答应我,这话决不能让任何别人知道,要发誓保密。”路行人神秘兮兮地道。
“好吧,我发誓保密。”况且举右手发誓,心里却在怦怦乱跳,路行人使得这是什么套路,想要敲诈?
路行人见他郑重发誓了,这才放心,然后看看周围无人,这才在况且耳边耳语道:“老弟,你是皇上私生子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