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此情况,这些人的主人也都赶紧下车了,一边责骂自己的仆人,一边上前来跟纪昌说好话。
纪昌面色一板:“你们都没听到吗?我刚才说的就是我家大人的命令,你们都回去吧,我家大人不会见你们的。”
这些人又赶紧往纪昌手里塞东西,这次不是一锭锭银子了,而是一张张银票。
纪昌像是怕被烫了手似的,把两手背在后面,他可是知道况且最容不得手下人接受贿赂。
“你们都别白费工夫了。大人的话就是命令,你们跟我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些人脸全绿了,后悔死了,出头的椽子先烂,枪打出头鸟,这些古老的格言怎么就给忘了呢。干嘛当这个出头鸟啊。
姜是老的辣,格言也是老的好,越老越好,这道理以后一定要记住,惨痛的教训,血的教训啊。
央求无果,只好失望地离开了,留下一地泪水。
尼玛,求个职容易吗,还差点闯出祸来,都怪这些瞎眼奴才。坐在车里的人一个个憋足了气,准备回去拿那些挑食的奴才开刀。
话说宰相门房七品官,拜访大人物最忌讳,也最得罪不起的就是这些门房和管家,一旦得罪,这扇大门就永远对你关闭了,你根本没地方说理去。
其实宰相的门房在京城里比七品官牛多了,七品官放到地方上可以当个县令,那是名副其实的土皇帝,可是在京城里,狗都懒得咬他们,随便扔块砖头,都能砸到好几个七品官,说是多如狗一点不夸张。
而占据要津的这些大佬的门房和管家就少多了,平常人根本见不到,严嵩主政时,他的管家平时往来的都是朝廷大员,被称严先生,家产也有二十多万两银子,这在一个管家来说就够多的了。
严嵩被抄家也只抄出三十多万两银子的家产,嘉靖帝大怒,要求各省严查严嵩寄存在各地的财产,过后不了了之。最后严嵩饿死在祖坟头上,这些财产也没有浮出水面,严嵩究竟有多少家产,有没有往各地寄存资产永远是个谜。
纪昌现在就是况且的一个管家,而且是正儿八经的朝廷六品官,话说张居正的门房和管家也都不是朝廷命官,这就是武官的一个好处,文官们则没有。
门房最夸张的是清朝的左宗棠,他的几个门房对来访的什么大学士、御史什么的爱搭不理,这些文官都受不了了,跟左宗棠告状,让他整顿家风,不能让奴才们如此狐假虎威,藐视朝廷官员。
左宗棠说好,哪天你们去,我让他们给你们一个个赔礼。
这些文官按照约定的日子去了,结果全傻眼了,左宗棠的那些门房们穿的都是朝廷一二品的官服。
左宗棠告诉文官们,这些人随在战场出生入死,为朝廷立下了汗马功劳,凭功劳获得一二品的武官官职,可是由于官员的编制僧多粥少,根本没地方安置,只好委屈他们来守大门。
由此可知,门房也能上天,另外也能知道一个实缺有多难弄到,左宗棠也没法给他的部下都谋求到实缺,只能把大批的有官无职的功臣养在家里。
况且这里骤然热度倍增,还是因为武定侯那天去兵部查找关于锦衣第六卫的圣旨,结果查出况且这里是按照都指挥使司的编制,顿时就成了所有人眼中无限丰硕美味的肥肉,于是乎大家都抢着过来求职了。
原本以为况且这里只是一个卫的编制,那就人员有限了,而且品级不会很高,现在则不同了,整个机构规格提高了好几个等级。
今天来的是第一批,他们是最先得到消息,衡量好利弊,毅然决然地来求职的。实缺虽然好,若是不慎一脚踏入朝廷政治斗争的漩涡中,那可能就是大祸了,这也是许多人依然在观望的原因。
里面萧妮儿还在嚷着让况且赶紧把门前的人打发走,不然家门都没法出去了。
况且笑道:“一会就把他们打发走,不过这些日子估计就是这样了,想完全避免不可能的,慢慢适应吧。实在不想从前面走,就走后门。”
他来到前面,一个充当门房的护卫端着一个铜盘子过来,上面是一摞子拜帖。
况且坐在第一进的大厅里面,翻看着这些拜帖,每个拜帖还都夹着礼单,礼单的制作也是务求精巧,花样百出。
况且不去看那些礼单,他根本不准备收礼,不过看看这些拜帖,里面有不少是大有来头的,也不好轻易得罪。
人他当然是不会收的,礼物也不会收,如何不得罪人把人打发走,就是个技术活了。
他开始的想法是把所有拜帖和礼单都退回去,人也都打发走,就说不见。
不过,他还是克制住这种冲动,明白现在他当官了,无官一身轻的才子生活可能一去不复返了,既然当了官,就得承受当官的苦恼,按照官场的规矩行事。
以前他去张居正家里时,总是看到外面等候召见的人排成长队,还为张居正感到同情,每天从衙门里回来,要跟幕僚们商议各种大事,还要接见这些人,正常的家庭生活和天伦之乐完全被破坏了,这是何苦来哉。
没想到现在他也是如此了。
“按照拜帖的顺序,让他们进来。”况且吩咐道。
于是就跟候诊室里的情况差不多,每个排队在前的人被先叫了进来,只不过他们不是来就诊的,而是来求职的。
按说求职应该在衙门,可是这些人都明白,去衙门求职就太傻了,衙门里怎么送礼啊?叫你去衙门的那就是变相的推托了。况且也没这样安排,就是不想开罪这些人。
他接见这些人,几乎是一个模式,迎接,相互见礼,上茶,然后道几句久仰之类的话,最后把礼单奉还,说是自己初入仕途,断乎不敢收礼,哪怕是见面礼也不行,皇上新政第一条就是杜绝贪贿。
然后他又嘱托这些人带他问候他们背后的人,那些才是况且顾忌的人,他召见这些人实际是在给他们背后的人面子。
他忙到大半夜,连晚饭都没吃上,茶水也没能好好喝,毕竟召见这些人的时候,让人喝茶就意味着逐客,他也只好忍着。
“这是做官啊还是受罪啊。”萧妮儿在后面厨房让厨师们把饭菜热了一遍又一遍,嘴里心疼地嘟囔着。
“夫人,这是大官家里才有的气象啊,这是好事啊。”一个丫环兴奋道。
“什么好事,谁羡慕谁干去,咱家不羡慕这个,平平和和过日子就足够了。”萧妮儿道。
她不仅不羡慕不稀罕,而且还知道况且最烦这个,可是天底下的事就是这样,你烦什么偏来什么,别人看着轰轰烈烈的,都羡慕得流口水,这里面的烦恼和苦衷只有自己知道。
“总算把人请走了。”况且最后简直快瘫了,不是身体上的累,而是心里累。
“这只是今天晚上这一拨,明天晚上人可能更多,而且会延续好一阵子。”周鼎成笑道。
“干脆,我不回来了,就在衙门里睡。”况且赌气道。
“那也没用,你就是藏在老鼠洞里,他们都能把你找出来。这些人实在得罪不起的就收下吧,反正编制多的是。”周鼎成道。
“收下?你没看他们那样子,像是能干事的人吗?”况且恼了。
“这到未必,你原来的样子更不像干事的。”周鼎成道。
况且笑了,摸摸自己的脑袋,的确是啊,他原来就是潇洒不羁的才子性格,哪是干事的人,被逼无奈只能赶鸭子上架,却也上来了。
“这些人中未必没有干才,只是官多缺少,也就没有用武之地,平时在家待着,有才能也无处显现。依我说,不行的话,多招收一些,然后考核,考核失败的自然淘汰,这样大家也好接受些。”周鼎成道。
“对官员也要训练考核?”况且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这好像是个办法啊。
“当然,你以为朝廷任命官员不考核吗?错了,只不过朝廷考核官员是吏部的事,他们综合官员的各方面才能再加上资历什么的综合考量,这才会得出一个人任什么官职最为合适。当然,还有都察院负责官员的政绩道德考核,这也是衡量官员标准的一个硬指标。”
“那咱们呢?咱们的硬指标是什么?”况且问道。
“那就是能带兵,带好兵,然后能打硬仗,能打胜仗,还要忠诚。”周鼎成道。
“不错,你说的很多,把你刚才说的这些再斟酌一下,拟出个详细的考核规则来。”况且吩咐道。
“又是我?”周鼎成不干了,自己献计献策也就够了,怎么脏活累活都让他承担啊?
“怎么这些小事还得我亲自动手不成。”况且已经装了大半夜的朝廷大员,也不是装,他现在就算是了,还真有些感觉了。
“得,您老大,您说得算。”周鼎成服了,没办法,自己就是苦命啊。
“就是,本大人该休息了,不对,他奶奶的,本大人还没吃饭呢,来人啊,给本大人传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