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侯爷走进客厅,恰好武城侯从卧室里出来。
小侯爷规规矩矩地给父亲行礼请安。
“儿子,早上的字临摹了没有?记着,每天都要临摹一页文先生的小楷。”
“临过了。”小侯爷垂手道。
“嗯,那就好。跟你说儿子,文先生的小楷可是最棒的,你要用心好好临摹,将来也要写一手那样的好字。”武城侯嘱咐道。
“嗯,儿子平时还抄二叔的『药』方呢。”小侯爷说道。
“『药』方?你抄你二叔的『药』方做什么?儿子,爹跟你说,那个医咱们就不学了,你好好学文就行了。”
“儿子不是要学医,是喜欢二叔的小楷,也想临摹,二叔留在家里最多的就是『药』方了。”小侯爷道。
武城侯哦了一声,原来自己的儿子是喜欢二弟的字,那也行,二弟的字也很好。不过,在他看来文征明的小楷还是要比况且的漂亮许多,所以他才找到文征明给儿子写了不少样帖,让儿子天天早上临摹。不过他既然喜欢二弟的,也可以学学,这也算是家风吧。
“儿子,你下午是不是还要跟着唐先生学绘画啊?”侯爵夫人走进来问道。
“嗯。”
“唐先生的画也要好好学,可惜你二叔不在家,不然就不用出去找人学了。”侯爵夫人叹道。
“儿子,字和画都要好好学着,将来你要做一个才子风流型的侯爵,别像你老爹我,这一身的武夫气是脱不了。”武城侯叮嘱道。
“当才子可以,可是风流二字就免了吧,免得长大后变得跟某人一样,见到美女就迈不动步,儿子,你可千万记住娘的话。”
夫妻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教训着儿子,小侯爷脑袋左转一下,右转一下,不管谁说什么,都只管点头。
武城侯老脸一红,知道这是揭他的短呢,张了张口,却也没话说,这方面他有太多的把柄握在侯爵夫人手里了,实在是硬气不起来。
“我长大要学二叔,娶最漂亮的淑女,还要把各地的什么一枝花都摘回家来。”小侯爷忽然两眼放光说道。
这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了,武城侯夫妻两个听到这话都跟被雷劈了似的,愣在那儿了。儿子这话好像不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纠正。
最漂亮的淑女,当然就是石榴了,一枝花什么的指的当然就是左羚,左羚当初可是号称凤阳一枝花,大江南北最美丽的女人,最后都归况且手里了。
“这个,儿子,你现在还小,有些事你不是很懂,其实吧,你二叔这个人不是很好『色』的。”武城侯赶紧字斟句酌地找词儿教育儿子。
“是啊,你二叔虽然娶了几房美女,也都不是他自己的愿望,是那些女人太爱他了,没办法推开。”侯爵夫人也是满脑子找词儿赶紧解释。
“嗯,我长大也要当二叔那样的才子,让天下最美丽的女人都爱我,推都推不开。”小侯爷昂头挺胸道。
武城侯夫妻两人脸全黑了,两人这几年来对儿子的辛苦教育感情全打水漂了,这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立志学况且了。
这真是再好的老师和父母的教育也不如言传身教,况且不知什么时候开始竟然成了小侯爷的偶像了。
“我长大还要像二叔一样,带着人去跟异族谈判,将来还要带兵打海盗去。”小侯爷继续摇头晃脑道。
“儿子,这个将来的事咱们将来再说啊,先生是不是在外面等着啊,你赶紧去上学吧。”武城侯赶紧打断儿子的话,若按这趋势发展下去,那还得了?没他爹妈啥事了好像。
小侯爷没去族里的公学上学,而是在家里由请来的先生教授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这些启蒙课程,就在外书房。
这些基础功课,侯爵夫人其实早就教的差不多了,不过请来的先生非常古板,非得一本本他亲自重新教过才行,好像三千字百家姓他还能讲出什么儒家至高哲理似的。
小侯爷将来要继承侯爵的爵位,当然不会参加科举,所以课程不能按举子那条道来,侯爵夫妻两个研究了许多日子,就决定让他当才子型的侯爵,风流儒雅又贵气十足,这才是他们眼里最理想的接班人。
小侯爷早上在卧室临摹小楷,上午跟着先生学习三字经百家姓,下午跟唐伯虎学绘画,一天的课程也是安排的满满的。
小侯爷很听话,转身走出去跟着几个家人到外书房去读书了。
“你说这孩子怎么回事,他跟二弟也没待多久啊,怎么就一门心思要学二弟了?”武城侯看着儿子的背影苦笑道。
“也许是老太太天天给他念叨二弟念叨出来的,再者说了,他学二弟也不错,难不成学你?”侯爵夫人哂笑道。
武城侯耸耸肩,自嘲地笑了笑。
“哎,你说二弟的孩子也要长大了,咱们两个孩子都有爵位,二弟那面可是一个没有,等过些年老太太会不会又偏心,把爵位要回去一个给二弟的儿子啊?”侯爵夫人小声问道。
“不会,也没这必要,现在看二弟在外面风光的劲儿,一个侯爵是挡不住的,将来可能要封公爵,听说皇上也有这意思。”武城侯道。
“真的?可是这太平年月的,没有军功怎么封侯啊?”
“那就弄军功呗,老二这去塞外谈判,谈成了就是大功一件,他年底不还要去沿海打海盗吗?那不就是现成的军功?内地是没有军功可立了,边疆和塞外还有的是机会。”
“这倒也是。”侯爵夫人放心一些。
“你说老太太没事在家里就大骂皇上,总说皇上对二弟心怀叵测,可是我父亲和弟弟来信都说皇上对二弟好的不得了,论受宠的程度当朝第一,我倒是不知该听谁的了。”
“皇上待二弟的确好的没法说,虽说咱们家一向受朝廷特殊恩典,却也没这样受宠过,不过要说最后的事,现在也难说,圣意难测啊。”武城侯慨叹一声。
“对了,你那个宝贝弟弟赵阳也出息了,现在可是他坐镇北京锦衣第六卫啊,听说现在是人模狗样的,以前真没看出来。”武城侯坏笑道。
“你这是什么话啊,赵阳以前不就是被我父亲宠的不懂事吗,现在跟着二弟混了段时间,倒是长大成人了,我父亲现在对他也很满意的。”侯爵夫人白了武城侯一眼。
赵阳是个什么料,大家心里很清楚,况且对赵阳的照顾和提携,武定侯一家都很满意。
“嗯,看来二弟在带人方面的确有独到之处,锦衣第六卫从无到有,现在据说已经完全超过原来的锦衣卫,论战力可以跟关宁铁骑相媲美了,真想见到二弟带兵回来的样子。”武城侯遐想道。
“不是说年底要回来的吗?”
“原定的是年底。可是皇上委派他去塞外谈判,鞑靼可是不好说话的主儿,谁知会不会有什么事绊住脚。”武城侯叹气道。
北方的形势无论怎样变化,对南京这里都没有什么影响,即便沿海海盗泛滥,南京依然稳如泰山,只要南京不受到攻击,南京的五军都督府就不用『操』心任何事。
不过全国的形势和一些主要大事,南京五军都督府都是知道的,北京也随时把各种情况抄送到南京各部还有留守府、五军都督府,还有中山王府,这些机构自己也都有各自的情报来源,获得的消息比朝廷转发的通报还要详细。
对于况且的出塞谈判,南京这里的人都没有任何心理准备,谁也没想到朝廷会重开谈判,而且会派况且做全权钦差大臣。
这里的人想的跟北京的人差不多,朝廷这次是锐意想要达成谈判了,派况且领衔谈判就是白送给他一桩天大的功劳,将来再立下一两件这样的功劳,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封侯了。
封侯这种事有时难如登天,你怎么想都没用,有时其实也不难。像况且现在这种情况,大家都认为,皇上是拼了命地要把天下的功劳往他身上堆,这样子下去不封侯还能做什么?
当然没人能料想到,实际情况恰恰相反。
武城侯也是跟大家想的差不多,若不是石榴、陈慕沙还有他们养在家里的况且的一对儿女,还都是皇上的人质,他就会跟那些人想的一样了。
所以他才说皇上圣意难测,就算不惮以最大的恶意去揣测皇上,也绝对看不出皇上对况且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歹意来,相反,全是浓浓的恩典。再往坏处想,就有点不知好歹了。
南京,玄武湖中心岛。
微风细雨中,陈慕沙和魏国公正在湖边垂钓。
两个人都穿着蓑衣,一副渔翁打扮。
陈慕沙看着微风细雨中俯冲下来捕食虫儿然后又歪歪斜斜飞上高空的燕子,感慨道:“微风燕子斜,杜工部遣词造句之工真是神鬼莫测啊。”
魏国公笑了笑,唐诗宋词他都会,不过这扣词儿扣字眼的事就不是他在行的了,他读书一向只识大意,不守章句。
“快,有鱼上钩了。快拉上来。”魏国公忽然喊道。
陈慕沙正徜徉在唐诗王国的韵律中,被他这一喊吓了一跳,差点掉进湖里。
“快拉上来,若不然鱼就要脱钩了。”魏国公兴致勃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