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抖了抖,在手中展开,耿青顺着自己一个个往下看去。
开头是这样写的:
父亲安好,念儿给爹爹请安。昨天念儿又学了几个字,里面有一个‘嫂’,问什么爹爹要念儿娘亲为嫂嫂,念儿问娘,娘不说,让娘儿写信问爹爹。
孩童年幼,今年下半年才七岁,字行间没有那么多规规矩矩,大抵想说什么就说什么,问出的一些问题,能让人想笑,又恼的抠头皮,令的耿青不知该如何回复。
好在后面的字迹换了风格,纸页上字迹娟秀工整,巧娘不识字,更不会写,应该是白芸香执笔她说。
说是几位姐姐也快要临盆,问他什么时候回来一趟,孩子的名字需要他这个当爹的取,后面也没太多的话,又问了在这边可安好,银钱可够用,家里还有婆婆一切都安康,让他不用担心,之后便问了窦威、九玉、大春等人近况云云。
倒是有当家女主人的大气。
只是最后结尾有一段,让耿青起疑的话,毕竟与前文有些不搭。
大抵是这样:‘夫君不知,长安最近葡萄一日三涨,家中都不敢备上了,只得从西面来的商贩买上一些葡萄干脯,别人还没不卖,真是羞煞妾身。’
耿青重复看了几遍那段话,微微皱起眉,家中来信让他有些感慨,被人念叨的感觉那是前世无法感受的,但眼下他在这边也脱不开身,朱温可以好吃好玩的给他供着,但绝对不可能放任他离去。
“信上说什么?”九玉从那边跑步机过来,探头想要看上一眼,毕竟他也将耿府当做自己家了。
“自己拿去看,偷偷摸摸像什么。”
耿青将信拍去九玉胸口,起身负手走到栅栏看着斜对面的水榭、池中的莲花,那信上末尾一段话,应该是别有用意的。
让鱼尽这个身手敏捷的人亲自送来,就是怕朱温知晓,定是有秘密在上面。
前面的话,再寻常不过,尾端这句让人摸不着头脑,可细细一琢磨,却有些暗喻在这里,葡萄应该指西域,或商道,长安葡萄一日三涨,那就是商道不通,而商道需从陇州、沙洲等地过,途径归义、陇右两地,意思明显那边有变故。
‘这么说李继岌难道有事?’
耿青抿着嘴唇,心里也有些急,陇右是他一手经营出来的,付诸了感情,何况还有极大的利益在里面,否则哪有这般家底给他挥霍?
‘这段话最后一句,应该是白芸香派人去问,对方或许因为她是女子,不愿透漏,除非我亲自去。’
白芸香这手暗喻倒是做的很好,就是太过明显,一看就能让人生疑,看来往后还得好生调教调教一番。
唔.....说调教怎么感觉怪怪的。
想起这词,耿青忍不住勾了勾嘴角,男人便是这样,女人多了有时候挺烦,忙不过来不说,身体也吃不消,可时日一长,又怪想她们的,当然,还馋那身子,这点耿青从不遮掩,好过嘴上一套,心里一套的伪君子强。
“你笑什么?这信上最后一句说的什么?”
显然九玉也看出不妥蹙着那对纤细的长眉过来询问。耿青随口将自己的猜测告诉他,身边人没什么好隐瞒的。
“要不要我跑一趟?”
九玉对于自家事,还是比较上心的,他知道耿青眼下肯定离不开洛阳,就算龙骧军握在手里,可洛阳还有朱温数万兵马呢。
这一走,之前所做之事前功尽弃不说,惹恼了朱温,以他现在的实力,自己一方能不能进潼关都不知晓。
啊啊啊啊.......
庭院阳光照在水面粼粼波光,那边跑步机上的身影还在发足狂奔,一刻也停不下来,舌头歪斜在嘴边,唾沫牵着丝飞溅,都快翻出白眼来。
“将他放下来吧,看来我这东西还需完善。”
耿青挥手让窦威将人放下带去休息,这时前面的管事匆匆跑来,隔着五六步拱手躬身。
“主家,外面来了梁王的人,说请主家到王府一趟,有事相商。”
“告诉对方,我等会就过府。”
将管事打发走,耿青转身向青年宦官说道:“给长安那边回一封信,就说我这边一切安好,等有空便回来看看。”
走了两步,陡然转身抬手想要说什么,斟酌下用词。
“对了,告诉我那嫂嫂,让她好好教导念儿,那字可别随我。”
说完又想了想,大抵是没有什么话后,方才出府,坐上马车赶往距离皇城不远的梁王府邸。
一下车,便被早已等候的牛存节请了进去,这大块头一般都待在朱温身边充作护卫,眼下站在府门等他,想必真有什么重要的事。
一路进去,耿青发现府内上下丫鬟、仆人少了许多,兵卒倒是增加不少,持着兵器四下巡逻,见到耿青和牛存节,不忘行礼一番。
“王府发生什么事了?”
绕过前院,走在长廊上,耿青还是忍不住问出口,牛存节瓮声瓮气的吱唔两声并没有说出来,只是到了前面书房门口,敲了两下门,听到里面朱温说了句‘进来。’便推开门扇,站到一侧让耿青进去。
书房门窗紧闭,闷热如蒸笼,几张书架典籍浑厚排列,挂有帘子的栅栏雕门内,案几古拙立着灯火,灯焰如豆微微摇曳,照着案几后面的朱温正喝酒,翻看手中书册,斜下两侧还有席位,其中已有人坐了。
耿青掀帘进去时,那人连忙起身,清瘦脸庞泛起谄笑,“璨见过尚书令。”
行礼的人正是柳璨。
“原来是柳平章,失礼失礼。”耿青笑着还礼,随后拜见了梁王,那边朱温并不在意这些礼数,赶紧挥手让他入席。
“早就说过,你跟我什么关系,用得着这般礼节?赶紧坐下,正好有事要跟你说。”
“兄长是有何事。”耿青过去那边坐下,没有丫鬟服侍,便自倒了一杯清酒,抿上一口,随意的跟家里一般,这般作态反而让朱温心里舒坦。
他笑了笑看去一眼柳璨,回过头道:“兄弟,你看为兄功绩大不大?”
“兄长说笑了,能做到如今地步,这世上又有几人。”
“我也是这般想的,你看皇帝年幼,无法处理政务,太后不过一妇人,哪里有什么见识。”朱温一头干了杯中酒水,抚了下浓须,“政务都是由朱某过问,我又非皇帝,怎么能干天子的事,你说是不是?”
你娘的......
耿青知道朱温想做皇帝,否则不会这一步步下这盘棋,就是没想到,会这般快,不该缓些时候?
李柷才当一个月皇帝,就急不可耐了?
不过,他跟我说这番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让我和那柳璨去让皇帝行禅让之礼?
尼玛,果然免费的*,是最贵的。
耿青想通这茬,目光看去对面的端杯小饮的柳璨,给他递去眼色,毕竟干这事儿,容易被人卸磨杀驴。
‘呵呵......’
柳璨看着望来的视线,耿青眸子在眼眶里转动,笑呵呵的朝他点点头,起身走到中间。
“梁王说的是,天子年幼,无法操持朝政,与其让天子这般荒废下去,不如早日让贤,尚书令也是这番意思。”
朱温同样笑吟吟的看去,自己兄弟向着自己那是肯定的,还用得着说?
那边,耿青迎上目光,脸上立刻泛起笑容回应,手中捏着的杯盏,恨不得给那柳璨砸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