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升上云间,明媚的光芒充斥眸底,令他有些头晕,脚步虚浮的后退,撑去一旁的侍者,方才稳住了身形,仍旧有些不可置信的话语问道:
“是尚书令?”
然而,不用等到传令的士卒回答,浩浩荡荡的兵锋已经蔓延而来,制式的甲胄、兵仞,无不说明,冲进皇宫的乃是城外的军队。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强占先机.......”
朱友珪努力让自己从刚才的惊慌里冷静下来,使劲搓了搓脸颊,一把夺过侍者捧着的天子剑,若不出眼下的意外,已经是他的了。
‘锵!’
剑身出鞘,他走到边沿,高高举起宝剑,“控鹤军、龙武军听令,拦下造反之人!”
集结的控鹤、龙武二军,待在广场观新皇登基的数量并不是很多,其余大多留在皇城四下守卫,在这边各自仅有三千多人,合起来也不过六千之数,然而对面则是上万人,俱是训练有素,见到两军反应,也迅速结成阵势对峙起来。
刀枪剑戟林立,两边士兵本就是同袍兄弟,有些甚至还很熟悉,气氛陡然剑拔弩张,可并没有第一时间动手。
“呵呵.....尔等皆是我父皇昔日旧部,往日也对各军都不薄,今日孤登基之日,却率先反叛攻打皇宫,是何道理?!”
朱友珪咬紧牙关在说着,他脸上却挂着笑容,让语气显得颇为轻松。
“既然来了,不妨在此观礼,见证孤登基为帝如何?今日擅袭皇宫之罪,便免了,各自回营。”
“朱友珪,你这厚颜无耻之徒才说得出这番话来。”朱友贞大声叫骂,甚至解下腰间的佩饰,朝高台上的身影砸了过去,“父皇遭难,就是你所为,往日你这厮还将自己婆娘献出去,就为讨好父皇,让他高看你一眼!”
群臣顿时一片哗然。
这些秘事,只有少数大臣知晓,如今众目睽睽之下被朱友贞说出来,高台上的朱友珪哪里接受得了,眼睛都瞬间充血。
他沿着高台边沿来回走动,指着下方叫骂的朱友贞,“左右,杀了他!杀了他!”
‘锵’‘锵’‘锵’
杨师厚、张全义、刘鄩等将帅也一一拔刀,与袁象先、赵岩将朱友贞护在中间,须发怒张瞪着冲过来的控鹤军士兵。
“尔等从贼,到死不知!”
怒喝这句话的同时,也有‘咻’的声音破空疾响,一道黑影划过天光,从两个朝臣肩膀中间唰的过去,直接将一个扑向刘鄩的控鹤军士卒射死,然后,便是一声马嘶。
唏律律——
一匹火红战马从后方疾驰而来,一张长弓被上方的骑士抛飞,一手持禹王槊,一手捏着缰绳,飞马越过前方的军阵来到广场一侧,猛地勒停战马人立而起。
披风‘哗’的洒开,飞卷半空,李存孝的声音响彻:“尚书令耿青到——”
无数的目光交织,同时望去了骑士身后的方向,两匹战马拉动的车辇正被百余名侍卫缓缓护送驶来,然后停下。
车辇之上,耿青拿着一张信纸,盛装穿戴走下了马车。
众人的视野里,耿青面容冷漠,负着双手从容走过变得安静的广场,来到封禅台前站定,不远冯廷谔看着对方,又看了看台上的郢王,拿定主意,悄然蹭着鞋底挪动脚步朝对方一点一点靠近。
手中的刀锋随手腕转动的下一个刹那,整个人如同离弦的箭矢,唰的扑去对方。
“耿青,我要你的命——”
迎接他的,是耿青身后身材高大的李存孝偏头看来的目光,下一刻,长槊扫过空气,带起风雷。
嘭!
冯廷谔喷出鲜血,身形炮弹般倒飞回去,直接砸在高台的石砖,护心镜凹陷,整个人靠着高台缓缓瘫坐在了地上,脑袋一歪,断去了气息。
“好久没有想要杀我的人了,这两年你算第一个。”
耿青笑着说了句,看也不看地上的尸体,以及台上的朱友珪,而是缓缓抬起手臂,将手中那张信纸举在了一众大臣目光里。
“郢王,臣来时远远听到你问为何杀入皇宫,现在我来回答你,我等并非造反,而是为牛护军平反,也为先帝了却仇怨。”
“我想诸位疑惑这信写的是什么,在下就告诉你们。”耿青背对高台,目光扫过前方君臣,一句一顿,铿锵有力的落下。
“此信乃是牛护军写的,盼望援兵救陛下于为难,试想一个劫陛下之人,岂会派快马寄信给正返程的泽州兵马,而当日陛下就死在我怀里!”
耿青回过头,将手中信纸一扬,飘飞在空中:“朱友珪,你弑父夺位,天理难容,我大梁忠义之士,岂会让你得逞。”
“什么?!”
周围群臣惊的说不出话来,有人忍不住朝高台上方问道:“郢王,尚书令说得可是实情?”
“尔等不要听信他一面之词,书信亦可做假!”
朱友珪如今终于明白为何耿青那日那么爽快的答应他站在他这边,根本就是缓兵之计,在城中布置重兵的同时,还专门挑了今日,当着所有人的面将事情做下来,就算他今日坐上了皇位,恐怕威望也大损,难以服众。
然而,耿青岂会没有后手,让他今日登基?
“郢王既然说书信可以作假,那人总不会吧。”耿青笑眯眯的看着高台上的身影,他身后一拨队伍迅速过来,为首的石敬瑭、李嗣源拖着一男一女丢到了众文武,控鹤、龙武两军面前。
妇人瑟瑟发抖的跪在地上,凌乱的青丝下,偶尔抬起脸,模样俊美艳丽,眼下胆怯的发抖,让人心生怜悯,一旁则是她夫君,知政院事敬翔,他脸上有着淤青,嘴角破了皮,带着血迹,当耿青信步走来,他连忙将头垂的快抵到地面。
“知政院事,那日宫中发生了何事,你来告诉大伙。”耿青停在他面前,看着对方的后脑勺,笑着轻声道。
后者吞了吞唾沫,来的路上,他已经被用过刑了,该招的,基本都已说了,甚至还签字画押,眼下被问及,只得硬着头皮,说起那日宫变一事,乃郢王主事,他出谋划策,同伙还有龙武军、控鹤军韩勍、冯廷谔宫变。是牛存节舍命护先帝朱温从龙光门退走。
经过细末一一阐述的清楚明白,旁边的妇人刘氏早就吓得六神无主,她多少后来听过一些丈夫做的事,连忙在地上又哭又磕头的附和。
朱友珪提着天子剑下了高台,他待在上面并没有任何的意义了,下方还有心向他的兵卒,一下来将他护卫在中间,朱友珪却挤到前面,拿剑指着下跪磕头的夫妻两人看向耿青。
“此二人,与我不熟,不过是尚书令屈打成招诬陷孤!”
“就知你会狡辩。”耿青依旧站在那,随即拍拍手,又有人走了过来,乃是博王朱友文,他满身血迹,胳膊上还有伤势,极为狼狈,看到朱友珪的刹那,几乎就要扑过去,瞪着对方咬牙切齿。
“朱友珪,枉你还是父皇亲子,弑父之举你如何做得出来,还派韩勍在城外劫杀于我......”
看到朱友文还活着,朱友珪表情渐渐变了,脸上泌出了一层冷汗,还想要说话,一个魁梧将校持枪过来,手中的东西抛飞,咚的落在了他脚边滚动两圈,正是韩勍的人头。
那将校转身走向耿青,抱拳半跪:“博王已救下,夏鲁奇特来回令。”
“好好歇息。”
耿青勉励几句,前者起身并未离开,持枪走到一旁警戒,耿青回过头:“郢王,现在如何?”
他看向朱友珪时,朱友珪脸色苍白,已无法做出答复,身子瘫软的坐去了地上,身边那些亲兵心腹一时间也犹豫,毕竟到了这个时候,郢王败局已定,想要护着朱友珪杀出去,都不可能了。
“事情已水落石出,不过今日也正好,毕竟国不可一日无君嘛,当选一个皇帝出来。”耿青不再理会瘫坐地上的身影,众臣里,朱友贞大着胆子过来,恶狠狠的看了眼地上的兄长,目光还是投去了面前的耿青。
只要对方点头,皇帝之位简直唾手可得。
然而,这时,博王朱友文也走了过来,他是有资格的,旁人也没挑不出毛病。
耿青看着面前博王、均王倒也有些犯难,揉了揉太阳穴,“干脆抓阄吧,谁抓到谁来当。”
“尚书令!孤也是王,孤也有资格!”
朱友珪从地上爬起来,精神有些恍惚失常,双手不停指向自己。耿青看了他一眼招来陈虎,拿了过什么东西,侧身抬臂,便是‘嘭’的一声巨响。
火光炸开,朱友珪面目模糊直直倒去了地上。
“现在你没资格了。”
耿青扇了扇弥漫的黑烟,呛的咳嗽两声,将火器抛给了侍卫。
目光随后看去面前的朱友文、朱友贞,“二位还是抓阄吧,这样快一些,谁没抓到,只能怪运气不好,自己没那个命。”
二人看着地上满脸漆黑,眼珠子都被打爆的朱友珪,心里不有些发慌起来。
不久,九玉端了木盒过来,耿青当着两人的面,拿出两张白纸,其中一张写上‘中’字,随后,两张纸一起捏成团投进木盒使劲摇晃几下,便摆在了两人中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