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宁元年,又是一年冬日。
这一年,苍国的雪极其的大,只是初雪就已经很大很大了。
殷无疏站在檐下,他身边一个人都没有。
他在看雪,看着虚空中的某一处。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我们明明淋过初雪了的。”
殷无疏孤身走入雪中,仰头看那飘落的白雪。
“舒韵,我想你了,你在哪里呢。”
苍舒韵同他并肩站在雪中,温柔的看着,“殷无疏,我就在这里啊。”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苍舒韵就这样陪着殷无疏,批奏折,吃饭,睡觉,陪他过这样枯燥乏味、寂寞孤清的日子。
有时候,殷无疏手中会拿着一串红玉手串,或是一根红玉簪子,再有就是那两块刻着韵字的玉佩。
他把玩着,能玩一整天,他身边统共也就这些东西可以让他念着他的舒韵了。
永宁三年,殷无疏出了一趟宫,去了一次登帝以来从没踏足过的隽王府。
黑曜和赤炎就养在这里,今年,他们新添了一匹小马驹,浑身血红色,漂亮极了,殷无疏很喜欢。
回宫的时候,殷无疏无意间碰到一个三岁多的小孩儿,那小孩长得挺讨喜的,就是太瘦了些。
一问才知道这是殷无尘和莫文恬的儿子。
殷无疏没有多说就把人抱进自己宫中,取名长思,亲自教养,教他学文习武。
他好像没那么孤独了,可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常常对着虚空出神。每每这时,苍舒韵都坐在他的旁边,看着他出神。
永宁十七年,长思及冠了,殷无疏想把位置传给他。
可长思也不知道是打哪儿知道了些当年殷无尘与殷无疏之间的龃龉,固执的以为是殷无疏杀了他的父母,与殷无疏大吵了一架。
当时,殷无疏就静静的看着他,眼中无波无澜。他不辩不解,任由长思去了许久。
永宁二十五年。
殷无疏四十七了,他生了一头银发,也如初雪般的白,但他其实看起来还很年轻。
这是苍舒韵同他淋过的第二十七场初雪,也是最后一次初雪。
殷无疏在雪中,他念:“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又念:“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殷无疏从雪中步入寝殿,他躺下去了,从此就再也没有起来过。
泪珠滚出眼眶的那一瞬间,他说:“舒韵,我好苦啊。”
苍舒韵躺在他的身边,拥抱着殷无疏,灵魂不会老,他还是曾经的模样。
“不苦,殷无疏,我一直都在。”
苍舒韵陪了殷无疏一生,他满心以为在殷无疏死去的这一天,殷无疏的灵魂出窍,他们还能再见最后一面。
他会告诉殷无疏,这些年,他一直都在殷无疏的身边,从未走远。
然后他们可以一起过奈何桥,一起投胎,一起等一个下辈子。
可是那天,他坐在殷无疏的寝殿里等了很久很久,也没等到。
他没看见黑白无常,也没看到殷无疏。
永宁帝薨,丧钟三声,在皇城古道上悠长悠长,绵延着伸向了远方。
殷无疏和苍舒韵,他们以不同的方式存在于这世间,一世孤苦,一世寂寞,一世悲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