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哗啦。

白色的宣纸飘洒而下,黑色的墨字映入众人眼帘。

力透纸背,奇险率意。

一笔而下,犹如脱缰骏马飞奔踏至,又如蛟龙升腾挪转游移,来去无羁无绊。

藏锋处微露锋芒,露峰处尽显含蓄。

收笔之处戛然而止,若快刀削斫,提按分明,牵丝劲挺。

嘶!大堂内响起一阵倒吸空气的声音,站在申小甲身侧的楚云桥亦是美目涟涟,忍不住赞道,“好俊的字!好绝的诗!”

面色阴寒的沈琦和满脸和煦的师堰都直勾勾盯着诗文,额头尽皆渗出一颗颗冷汗。

申小甲双手背在身后,在大堂里来回踱着步子吟诵诗文,节奏奇特,韵味悠长。

“风萧萧,月渺渺,九曲寒刀挂在腰。”

“春风十里长相送,烟尘蒙蒙出云桥。”

“牵马坠蹬拦道呼,呼声响遏满城嚣。”

“侧门小卒问行人,行人解袍数骨亲。”

“或从十四西防河,便至五十东营田。”

“去时总角头晏晏,归来白灰洒江边……”

顿了一下,申小甲从慢悠悠来到大堂的晏齐手里接过一壶清酒,啜饮几口,砸吧了一下嘴巴,继续道,“北庭血流如河水,神皇拓疆意不移。”

“君不闻,大闵山河三百州,千门万户尽凄凄!”

“便使稚子把锄犁,秕谷粒粒皆疏稀。”

“况又匈奴耐苦寒,鞭策无异犬与鸡。”

“妻妾虽有问,卒马敢申恨?”

“即是三伏中,亦未休招录。”

“城主急索租,租粮从何出?”

“信知健壮恶,反是残弱好。”

“残者犹得活全命,健者埋没肥荒草。”

“君不见,雁城头,枯骨万山无人收。”

“旧尸未腐新死覆,山阴……水寒鸦幽幽!”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后,大堂内静寂一片,许多人甚至都不敢呼吸,眼神呆滞的看着申小甲,嘴巴张得大大的,足以装下五六个鸡蛋。

咚咚咚!心脏狂跳。

三下狂跳来自三人,律动相同,心境却使迥异。

沈琦是心惊胆惧的狂跳,师堰是心虚悄然退离的狂跳,楚云桥则是有些小鹿乱撞地狂跳。

没有一个佳人是不喜才子的,就像没有一个英雄是不爱美人的。

申小甲将壶里的最后一滴酒倒进嘴中,舔了舔嘴唇,晃晃悠悠地面向二楼的那位山羊胡子老者,作揖行礼道,“楼上的文渊阁老大人,小子斗胆问一句……这诗可还凑合?”

山羊胡子老者被申小甲的提问惊了一下,这才回过神来,双眼放光地盯着申小甲,就像许久未见荤腥的乞丐看着店铺内的烤鸭一般,咽了咽口水,语气中肯道,“相当凑合!语杂歌谣,最易感人,愈浅愈切……寓情于叙事之中,平仄相间,抑扬起伏,声情并茂,确实比一些写情说爱的高明许多,深刻许多!”

“多谢老先生谬赞!”申小甲一手拎着空酒壶,一手叉腰,不卑不亢道,“如此说来,这一场比试应当是我赢了吧?”

山羊胡子老者抚了抚胡须,点头道,“这首诗惊艳绝伦,甚至可以列进古今诗文传世名作录,自然当得起诗情最佳,自是胜过诗狂那三首良多!”

“有您这句话便成了……”申小甲转身来到沈琦面前,眨了眨眼睛,伸出右手道,“沈少爷,劳烦您将黄金千两和桌上的金银珠宝全都兑算成银票给我,这样方便一些……”

沈琦眼神怨毒地盯着申小甲,正要伸手去摸怀里的银票,忽地想起什么,歪着脑袋冷笑道,“等等……先前我写完三首诗,有人曾质疑过我是诗贼,同样的……你如何证明这首诗就是你自己的呢?我记得你先前说过你是一名捕快,那么这就有点意思了……我从未听说过大庆有哪个捕快会写诗,还能写出这等旷世名作,难不成是我孤陋寡闻?”

“人心的成见是一座大山呐!”申小甲摇头叹息一声,“这是之前你对别人说的,如今我将它还给你……每个人都有很多面,也会在不同时候扮演不同的角色,你不能以一个人的职业就给别人贴上某类标签,太狭隘了!”

沈琦双眼一眯,“好!那我们不扯其他,你只需要证明这首诗是你自己写的即可!否则……”

“我姓申。”

“嗯哼……云桥姑娘先前呼唤我的时候,你却出声应答,那会儿我便知道你我同姓,但那又怎么样……”

申小甲打断沈琦的话,竖起食指左右摇摆几下,“不不不,你听错了,我俩的姓氏并不相同,你是被掰弯成三声的沈,而我是笔直一声的申。”

沈琦翻了一个白眼,“然后呢?姓申很了不起吗?要我给你颁个奖吗?”

“姓申当然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情,甚至是一个让人很头痛的麻烦事,你这种普通人是体会不到的,还是先听我把话说完吧……”申小甲拍了拍沈琦的肩膀,“我姓申,名小甲,姓名是父母取的,没得改。但表字是我自己取的,独一无二……”

沈琦满脸不耐烦地插话道,“你的废话怎么那么多,所以你字什么?独一?还是无二?”

“都不是,”申小甲撇了撇嘴,淡淡道,“我的表字其实很简单,一二的一,夏天的夏。”

“一夏?”沈琦地将申小甲口中的两个字连在一起,皱了皱眉,只觉得这两个字有些耳熟。

“一夏!”楚云桥震惊地看着申小甲,忽然道,“你是诗鬼一夏!一夏清莲起舞间,斗酒诗成三百篇……你居然是天下诗才第一的诗鬼?”

“虚名而已,大家抬举了……我有今天的成就都是因为我的朋友很多,站在他们那些巨人的肩膀上才致使我博得了天大的名声。”申小甲腼腆地笑了笑,“口说无凭……虽然我这个人很低调,没有什么刻章,但我却也有独特法子来证明自己的身份……”朝着站在某个边角落的一名小厮招了招手道,“朋友,劳烦帮我寻个拖把来!”

小厮不明所以地挠挠头,讷讷道,“何为拖把?”

“就是大一些的毛笔……”申小甲伸出双臂比划一下,“大概这么长……”

“噢……好像柴房里是有一竿那么长的,稍等!”小厮恍然大悟,旋风般地离去,不消片刻,又旋风般地扛着一支五尺左右的竹竿毛笔回来,手里还提着一只盛满墨水的木桶,气喘吁吁道,“前几日工匠刷牌匾和柱子剩下的,顺便给您提过来……您看看合不合用?”

申小甲接过竹竿毛笔耍了个棍花,瞟了一眼桶里的墨水,“合用,非常趁手!兄弟挺有眼力劲的,一会儿沈少城主履行了赌约,我给你分个百八十两当小费!”将空酒壶放在桌上,捞起红花衫前摆绑于腰间,撩起袖子,竹竿笔尖插进桶中,奋力提起,高喝一声,“诸位瞧好了!”

话音一落,申小甲丝毫没有要酝酿一番的意思,握笔如长枪,在大堂的地板上游行翻飞,一撇一捺,翩若惊鸿。

众人还在惊叹申小甲的笔法时,两首杜甫的名诗便已被申小甲涂画在脚下的青石砖上。

“窗含西岭千秋雪,门泊东吴万里船……”是杜甫在窗前遥望白雪皑皑的西岭雪山。

“无边落木萧萧下,不尽长江滚滚来!”是少陵野老在感叹江流奔涌,韶光易逝……

两首诗文写完,申小甲并没有停笔,继续大开大合地舞动竹竿毛笔,泼墨洒字。不一会,青石地板上又多出十几首杜甫的诗文。上一世,申小甲最喜欢的诗人便是杜甫,与诗仙的浪漫不同,诗圣杜甫是接地气的现实主义,沉郁顿挫,忧国忧民。每一年的三伏天,他都会去一次草堂,于清凉草木中,感怀先圣心迹。

今夜这一场诗会,他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地坐在角落里喝酒吃肉,无奈各种有意无意地推波助澜让他不得不站出来。而这几日生死危局的压力积蓄心中,也在此刻完全爆发。在癫狂忘我的心境下,申小甲不知疲倦地挥舞竹竿毛笔,将脑中记得的所有诗词全部书写在青石砖上。

楚云桥的眼神渐渐起了一些微妙的变化,由质疑到震惊,再到一丝丝的痴迷。

沈琦的脸色越来越白,嘴唇渐渐颤抖起来,双眼瞪得大大的,口中不停地重复着几个字,“不可能,绝不可能……”

不仅是楚云桥和沈琦,方才申小甲声称自己是诗鬼的时候,大堂内许多人都和他们一样,根本不相信申小甲的话,皆是嗤之以鼻,而今却是满脸骇然,谁也不敢再质疑半句。

因为,申小甲停笔的那一刻,大堂的青石砖上满满当当凝着八十八首绝世诗文。若不是地面实在没有空隙可以书写,似乎申小甲还要继续写下去。

十几名寒士踮着脚尖立在墙边,生怕不小心踩毁了地上的诗文,眼神炙热地盯着一行行诗文,轻声吟诵。

渐渐地,吟诵声越来越大,十几人变成了几十人,最后竟是满楼人都在低吟申小甲写在地上的诗文。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风雨不动安如山!”几名寒士反复朗读后,竟是泪流满面。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一名站在二楼上的小厮望着下方,不停地高呼豪迈二字。

“国破山河在,城春草木深。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羊胡子老者扶着窗框的手越来越用力,指节青白,眼眶隐隐有些发红。

“丹青不知老将至,富贵于我如浮云。”一些年龄颇大的雅士不住地颔首称赞,视申小甲为知己。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有人一拍桌案,面色悲切地饮了一口酒,恨恨地看向锦衣华服的沈琦,大有一种想要劫富济贫的冲动。

沈琦注意到那人的目光,阴狠地回瞪一眼,抿了抿嘴唇,悄悄地挪动步子朝着烟雨楼门口走去。

申小甲不知何时又从哪里借来一壶酒,狂饮几口,一把抓住沈琦的手臂,对着沈琦打了两个响亮的酒嗝,嬉笑道,“诗狂兄弟……不知地上的这些能不能证明我的身份,若是不够……我可以再在房顶上添个百八十首,耽误不了多长时间!”

沈琦此刻很想说地上那些也是申小甲抄的,但在众人戏谑的眼神中只得咽下去,因为这些诗词确实没人见过,若是他说这些诗词是申小甲抄来的,万一有人让他也抄个百八十首如此佳作,那时只会更加尴尬,深吸一口气,寒着脸道,“不用了,算你厉害,居然比我还能装,只当个小小捕快真是屈才了,明天我就让我爹把你调到城主府来办事,定让你升棺发财……”

“升官的事情不着急,”申小甲搓了搓手道,“咱们还是先把发财落实了吧……千两黄金兑成白银是一万两,加上桌上那些金银珠宝,应该差不多拢共一万五千两……拿来吧!”

沈琦眼神冰冷地盯着申小甲,咬牙切齿道,“城主府的银子……你真敢要?”

“城主府的银子有什么不同吗?”二楼上的山羊胡子老者忽然插话道,“莫非你家的银子是私造的,盖的不是官印?格外烫手?若是如此,我回到京都倒是要请圣上派人来月城一趟,看看你家银子是如何一个烫手法?”

楚云桥见沈琦的脸色越加难看起来,轻笑一声,“老大人误会了,城主府的银子自然也是盖着官印的,沈公子方才只不过因为输了银子有些气恼,所以才会胡说……但终归还是会愿赌服输,不会乱来的,毕竟沈公子也是赫赫有名的诗狂,这点雅量还是有的……我说的对吧,沈公子?”

沈琦深深地看了一眼山羊胡子老者,深吸一口气,扭头对楚云桥点头笑道,“还是云桥姑娘懂我,不愧是我的红颜知己……”从怀里摸出一沓银票,随手扔到申小甲身上,“区区一万五千两银子,瞧你那急不可耐的样子,果然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这里是一万两银票,桌上那些东西早先便定作赌注,不能说你想换成银票就换成银票,该怎么样就怎么样,你不想拿也得拿!”

申小甲收起白花花的银票,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桌上那些金银珠宝,很想也收归囊中,可一想到沈琦珠光宝气地躺在夜香车里的场景,便实在有些难以下手,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扭头对楚云桥问道,“云桥姑娘,我这人视钱财如粪土,收下这银票……主要是喜欢银票上面的字,有些墨香气,而那些黄白之物实在不堪入目,就权当是今夜在此所有寒士兄弟的酒肉钱了,该是够了吧?”

楚云桥嘴角抽搐一下,特别是听见申小甲说什么喜欢银票上的文字的时候,很想暴捶申小甲一顿,艰难地维持着脸上的笑容,轻声吐出几个字,“绰绰有余……”

“有余?”申小甲舔了舔嘴唇道,“那便再给我来七八壶美酒,十盘辣卤牛肉吧,五盘分给大家,五盘打包,我拿回去慢慢吃……可以吗?”

“当然可以,”楚云桥终于还是忍不住,偷偷翻了一个白眼,“不过这些珠宝具体如何算价还得问过楼里的妈妈……”

一旁的沈琦实在看不下去了,往地上啐了一口,满脸鄙夷地道了一句“真他娘穷抠”,对楚云桥拱手道别,气呼呼地转身离去。

申小甲假模假式地朝着沈琦的背影高喊道,“沈兄弟,别着急走啊,留下来再喝几杯嘛,我请客,左右是用你的钱买单,甭客气……”

楚云桥笑着摇了摇头,很难想象方才那个潇洒挥墨的才子和眼前斤斤计较的小捕快是同一人,从袖中摸出一块小巧的木牌放入申小甲手心,双颊绯红,柔媚道,“公子,今夜既是你赢得诗会,小女子自当履行诺言,先行去房中准备酒菜香薰,待会儿与公子一同吟诗赏月……这是我的闺阁号牌,公子可借此寻来……”

“说实话,我现在已经有些醉了……”申小甲捏了捏眉心,“吟诗赏月恐是不行了,改日吧……”

楚云桥咬了咬嘴唇,摆出一副黯然心伤的模样,“公子……你赢得了诗会,却不来我的闺房,别人会觉得你瞧不上我,往后小女子在这楼里还如何存活……公子,您还是来我房中坐坐吧……”

申小甲脸上的表情立时僵住,望了一眼不远处的晏齐,叹道,“也罢,那便坐坐吧……”指了指桌上的金银珠宝,“不过我还是先和楼里的妈妈把账算清了再去寻你,省得到时候万一坐到天亮,第二天再给忘记了……”

“公子真是自信……”楚云桥脸上的红晕更浓了几分,“我还从未听说有人能一整夜都不休息的……”

“那说明他们腰不行,我这腰金刚不坏,别说一夜,三天三夜都不成问题!”申小甲环视大堂四周,低声问道,“你们妈妈是哪位?好说话吗?是不是特别刻薄那种……”

“我们妈妈叫黄四娘,”楚云桥娇笑道,“倒也谈不上刻薄,平素是严厉一些,但也是为了大家好,若是没有四娘,这烟雨楼早就和别的青楼一般污浊了……她今夜没在这边,”指了指烟雨楼后院方向,“诗会开始前有人来寻她,估摸着这会儿还在后院亭子里叙旧吧。”

“她这老板也是心大,自家姑娘在前面陪着一群豺狼,自己却和别人在后院闲聊,也不怕你们吃亏……”

“吃不了亏……这里每一个女子都是经过四娘悉心调教的,懂得如何应付各种情况,若是真吃了亏,那便是自己想要吃亏了。”

申小甲目光从大堂里一个个花枝招展的姑娘身上移过,果然见到一些女子机巧的应对,躲过了明里暗里的毛手毛脚,不禁赞道,“黄四娘家花满蹊,千朵万朵压枝低……烟雨楼确是一座很有意思的美人宫苑。”

楚云桥反复咀嚼申小甲脱口而出的诗句,一时间对申小甲的才情更是钦佩,眼神里也多了一些其他的东西,忽地瞥见不知何时来到身后的桃娘,定了定神,柔柔地对申小甲行了一个礼,“公子,夜色已深,云桥先行告退,在房中恭候公子大驾!”

申小甲摆摆手,“去吧去吧,我一会再来找你聊天解闷……”待到楚云桥身影消失在花台旁侧,举起酒壶,对大堂内的其他人高声道,“诸君,饮胜!兄弟我还有事,便不再此与诸君共饮了,咱们日后闲暇时再一醉方休!”

“饮胜!”大堂内的寒士们尽皆端起酒杯,遥遥相敬。

申小甲咕咚灌了一大口,用袖子抹了抹嘴边的酒渍,快步来到晏齐身旁,拉着晏齐的手臂朝着烟雨楼后院走去,“快走快走,咱们算完账赶紧回去,这种销金库不是咱们久留之地,各种套路层出不穷,搞不好一万五千两都不够,最后还要倒贴……”

晏齐闷闷地低着头跟在申小甲身后,数十步后,挣脱申小甲的手,抬头认真地盯着申小甲的眼睛说道,“小甲,我看明白了,也想明白了……”

申小甲愣了一下,回头看向晏齐,疑惑道,“明白什么了?”

“我跟云桥姑娘不合适……”晏齐抽了抽鼻子,挤出一副难过的表情,“既然你们两情相悦,做兄弟的只能成人之美……”

“什么两情相悦……”

“方才我看得清清楚楚,一个人的眼神是不会骗人的,她的眼里有你……而你为了她,也写了八十八首……不对,算上反着写的那首,总共八十九首诗。你曾经唱过一首歌,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现在,你为了她已经做了别人不可能做到的事,这还不是两情相悦吗?”

正当申小甲想要解释几句的时候,忽地从前方亭子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四娘,我最近新创作了一首歌,韵味很是特别……为你写诗,为你静止,为你做不可能的事,为你我学会弹琴写词,为你失去理智……”

申小甲和晏齐循声望去,目瞪口呆地盯着亭子里那道邋遢身影,齐齐惊呼道,“老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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