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青澜确实没想到,深究起自己是谁这个问题竟然会牵出细作这个身份!虽然借用了程青澜的肉体,但她就一个升斗小民,可不想套上这种灰色地带的身份给她陪葬!
如此说来,要想在这个陌生的时代平安生存下去,这忠孝侯府确实不宜久留,只是……
“现在还不能走。”程青澜眉间紧蹙成一团,似有万千烦心事一般。
“为何!”
“那个女人……姑姑,她能把我的身份做得这么干净,绝不是靠她一个人可以办到的。若是如你所说,她将我安排进侯府是想让我当细作,那我现在极有可能已经被人盯上了,若是表现出想逃的趋向,很有可能被杀人灭口。”
“不可能。”云天朗摆手道,“我夜里都在侯府屋顶守着你,并未发现有人在监视你。”
“若不是暗处的人呢?若是侯府里的人,你不可能发现。”
“那怎么办?”
程青澜在河边来回踱步,思索半晌后道:“眼下不是离开侯府的好时机,我们先按兵不动,等我摸清了侯府里是否有人在监视我,再行动不迟。”
“那你明日怎么办?”
“暗杀当天那个侍卫带着面罩,我只要装作不认识他,或许能躲过一劫。”
云天朗想了许久,最终叹了口气妥协道:“好吧,我明日也守在王府外的小树林里。”
云天朗说到此处,从腰间取下一个木哨交给程青澜:“有事你就吹这个木哨,我定会进来护你。”
程青澜接过木哨点了点头,见云天朗也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便没再说话了。
程青澜回府后,朱管家便来传她见程志尚,去书房的路上,程青澜问:“父亲让你来找我时情绪可还好?”
朱管家摆摆头:“面露忧色,不是好征兆。”
程青澜了然点头,离书房只一个拐角时,朱管家道:“我的二小姐,你这惹老爷不快的本领要是能用来讨他欢心,现在何至于过得如此悲催?”
程青澜还未来得及反驳,他已经行完礼一溜烟跑了。
程青澜进书房后,程志尚蔑了她一眼,转而继续逗弄着笼里的金丝雀。
“我当你有多聪明,去了东郡王府怎么还是被盯上了。”
这个程志尚的消息还真快!
程青澜面无表情道:“青澜本就愚笨,是爹高看了。”
程志尚听罢,放下手中的鸟棒,道:“我今日不想和你斗嘴,有话就直说了。这个东郡王虽不得民心,但东郡范围实在太大,是一般藩王属地的三倍,所以皇上一直很忌惮靳云止。你明日去东郡王府,能不说的就不说,能问的就多问,尽可能地套一些东郡的消息回来。”
程青澜扯出一个冷笑:“我今日看东郡王确实不是个好相与的人,我若是打探消息被他发现,一怒之下将我杀了怎么办?”
程志尚轻笑出声:“你可知为何今日被送过去的小姐,出身都非正统?”
“青澜不知。”
“就是因为死了也没什么可惜的,放眼京城的官家,没人想也没人敢和东郡王结亲,他若是真看上了你,倒还麻烦。”
程青澜觉得自己在程志尚几次三番的打击下已经强悍了不少,如今即便听到这种辱人的话竟也不气了,加上知道自己不是他的孩子,程志尚聪明一世却还是当了冤大头,甚至有种莫名的快意。
“爹放心吧,我有分寸。”
程志尚未再多说别的,程青澜便作揖退下了。
等待一件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
程青澜重新站在东郡王府门外时只觉得自己什么都还没想清楚,怎么就又来了?
她转过头,看到藏在林子里的云天朗,又握了握藏在衣袖里的匕首,跟着马婆进了府。
马婆还是那张面瘫脸,静静地走在前面一句话也不说,程青澜不停在心里复习她昨晚想的东郡王可能会问她的问题以及她要如何回答,这种感觉就像前世去面试之前,背《如何回答面试官的十大问题》一样。
“到了。”马婆侧过身给她让了道,“你过去吧。”
白玉色的砖石铺就的小桥连接了程青澜所处的平地和王府内的湖心亭。
湖心亭内,靳云止穿着一袭白衣靠在亭柱上,腿上置着一个竹编的篓子。此时他正低着头看着篓子里的东西,嘴角带着若有似无的浅笑。阳光溜过亭檐打在他耳鬓垂下的几缕发丝上,将发色衬出了温暖的棕色调。
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程青澜下意识地想到这句话,嘴角也漾出浅笑——耳听为虚眼见为实,或许这个东郡王并不像传言的那么可怕呢——程青澜发自真心不希望这么好看的皮囊下有一副蛇蝎心肠。
刃影就伫立在桥头静静地看着她。
程青澜咽了咽口水,讪笑着从他身边掠过,快步走到亭内,作揖道:“忠孝侯府程青澜,拜见东郡王。”
“嗯。”
他从嗓子里淡淡应了一声,依旧挂着那丝浅笑,头只微微侧了些许,带着探究和魅惑的目光看了程青澜一眼。
只这一眼,便让程青澜的心小鹿乱撞——虽然她身体里有个三十岁的老灵魂,但也不妨碍自己喜欢年轻的小鲜肉啊,靳云止刚刚那一眼,简直将小狼狗的精髓发挥到极致!
程青澜还陶醉在花痴的情绪里,一个温和中带着戏谑的声音突然从头顶传来:“怎么脸红了?”
那声音太近,程青澜回过神时才发现靳云止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自己的面前,距离近得她轻轻呼吸就能闻到他身上专属于男子的特殊气味,一抬头鼻尖就能碰到他的衣襟。
她惊得下意识往后一退,却没注意这湖心亭的围挡这么低,只是在石凳上轻轻一绊,程青澜刚来得及发出一声“啊呀”,整个人已经后翻360度,落到了湖里。
就在她落湖时,一声清脆的坠物声传来,靳云止目光一移便看到了掉落在脚边的匕首,失笑摇了摇头,将匕首捡起来放在了桌上。
还是春天,冰凉的湖水和突如其来的窒息感让程青澜惊慌失措了好一会儿,好在她学过游泳,将头浮上水面后结实地咳了许久,等缓过劲儿来才发现从亭子里的靳云止,再到桥头的那个侍卫,领路的婆婆,还有些没见过的下人围在湖边静静地看着她,却没有一个人有帮忙的打算。
“怎么?青澜小姐是想让本王的人跳下水驼着你上来吗?”
程青澜闻言抬头,便对上了靳云止的目光,他的脸上依旧带着那丝笑意,回想起昨天午宴初见时和刚才行礼他看向自己时,他的嘴角也挂着这样的笑。这笑就好像被人缝在了他的脸上,虽然好看,但眼下如此窘迫的境地,程青澜却无心欣赏了。
“啊,不是……”
湖心亭和桥都没有可攀爬的地方,要想上岸最近的距离就是刃影所在的空地。
程青澜实在害怕那人,每一次见面他都面无表情,如果说靳云止是美阎王,那人就像阎王身边负责索命的小鬼一样。
程青澜不想靠近刃影,索性舍近求远多游了一截,游到了十米外马婆所在的空地。
偌大的院子在这个过程中鸦雀无声,没有人伸出援手,但所有人都在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气氛之诡异让程青澜的脑海中瞬间冒出无数部少不更事时看的日本鬼片场景。
等她终于游上了岸,却发现了一件更尴尬的事——她的袍子湿漉漉地贴在身上,勾勒出初熟少女曼妙的曲线,脸上的妆已经被洗掉了,露出了天然无暇的肌肤,水珠顺着乌黑的秀发滴到脖子上,阳光下就像特意贴了钻石在那里诱人一般……
而众人看着这一切却恍若未见,没有一个人打算做些什么。
无奈之下,程青澜咬着牙再次小心翼翼地掠过刃影,小跑到了靳云止面前。
靳云止微虚着眼上下打量着她,程青澜注意到他的喉结在上下翻动,即便他相貌出众,刚才的湖水和现在冒犯的眼神也让她不快起来。
“王爷可看够了?”她淡淡问到,本是想让靳云止自惭形愧,谁知他却轻轻摇了摇头,“如此曼妙的身材,怎么看得够?”
无耻!下流!
程青澜把所有能想到的脏话在心里问候了靳云止一遍,刚才给他打的形象分现在也全不复存在了。
她双手环抱护住了胸口,但还记着这是在人家的地盘,冷笑道:“王爷今日叫我来,所为何事?”
靳云止不回答她的问题,只是朝石桌抬了抬下巴:“你东西掉了。”
程青澜看到桌上的匕首,顿时有种被窥见小心思的羞恼,嗔道:“来王府的路上看到这匕首好看才买的,王爷别误会。”
靳云止笑道:“你干嘛着急解释,我又没说你是特意带来防身的。”
程青澜:……
尴尬之时,靳云止置在石桌上的竹篓却动了动。
他拿起竹篓,将手伸进去抚摸着什么。
什么东西能让美阎王这么上心?
好奇心是狗仔的致命伤,程青澜伸着脖子想看看竹篓里为何物,靳云止看着她,笑问:“怎么?你也对本王的宠物感兴趣?”
“宠物?”
靳云止的嘴角抽动了一下,虽还是笑着,但程青澜明显察觉到那笑意有所不同——好像突然起了玩心,在憋着什么坏事。
“就是这个。”
靳云止突然抽回手伸向程青澜,只见一条通体黑亮的小蛇正盘旋在他手臂上,此时锥形的蛇头对着程青澜,还挑衅地吐了吐信子。
天知道程青澜这辈子的死穴就是蛇!
她惊恐地叫了一声,又是往后一退,湖水再次浸透口鼻之前,已经晕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