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节已至初夏,空气中的燥热越来越甚。王府的被子很厚,程青澜躺在床上燥热难耐,但受了伤的手臂和后背稍有一点牵扯都会传来撕裂般的疼痛。
那痛感传到神经,激得她嘴里一阵发酸口水直冒。她咽了咽口水,一鼓作气将被子一掀,嘴里哇呀呀地叫着。
靳云止和霓儿进来时,便看到程青澜身上套着单薄的白色内袍,两腿呈八字形瘫在床上,被子被翻在旁边呈现出一个不规则的三角。
“哎哟!这是怎么了呢!”霓儿将手里新拿的冰蚕丝被放到桌上,忙中有序地将被子扯过来给程青澜盖好,小声怨到:“青澜姑娘你怎么如此啊?若是传出去要坏了自己名声的!”说着往身后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这副模样不该让靳云止看到。
程青澜从两人走进来的那一刻起,脑袋便“嗡”的一声不知该如何自处了,此时听到霓儿说她,哭道:“我太热了,而且男子要进女子房间不应该先获得同意吗!”
程青澜无奈又幽怨地看着靳云止,虽然她身上的内袍就跟现代的春秋长袖睡衣一样把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她自身并不怕被人看到,但现在毕竟是在封建古代,事情传出去自己跳进江陵河也洗不清。
靳云止无端背锅,哭笑不得道:“我只是看着天热,让霓儿找出了这冰蚕丝被给你换上,省得你憋在被子里再把伤口捂烂了。”
“那你进门也该先打招呼啊~”
靳云止摇头笑出了声,而后道:“好~那是本王错了,给你赔不是?”
他的声音宠溺又温柔,就像哄小孩一样,又像面对女朋友撒娇无可奈何的男生。程青澜察觉到这层意思,赶紧移开目光不再看他。
霓儿站在床前挡住靳云止视线,快速给程青澜换好了冰蚕丝被,那面料很贴肤,盖在身上其实并不冰凉,只让人觉得轻薄又透气,就好像原本就待在一个温度适宜的房间里。
程青澜舒服地呼了口气,突然听到门口一声哭喊:“小姐!”
程青澜偏过头,笑道:“巧思!快来!”
巧思哭着冲过来跪在她床前,伸出手又想牵她又不敢动她,只能覆在被面上哭到:“我命苦的小姐,为何总遇到刺客这档子事,到底是谁非要与你过不去!”
糟了!
虽然现在和靳云止的关系有所缓和,但程青澜并没有忘记——她穿越后遇到的第一个杀人刺客就是刃影。
程青澜貌似无意地看了靳云止一眼,他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异样的神情,只是对她温柔地笑了笑。
既然他不问,那大家就都装懵吧!
程青澜看着巧思,有气无力地问:“侯府的马车停在外面吗?我动不了身,得让他们进来抬我一下。”
巧思听罢,神色中闪过一丝自责,程青澜正疑惑她为何会有这反应,就听她说:“侯爷说……小姐现在受了重伤,适合静养不适合挪动,所以让小姐先住在王府里养伤,待好得差不多了他再派人来接咱们回去。”
“什么!”程青澜一激动下意识想撑起来,却又将后背伤口扯得生疼。
“青澜姑娘,你现在可不能随便使力!”霓儿赶过来紧了紧她肩上的布条,看伤口并未裂开才放下心退到一边,由她主仆二人继续说话。
都说最了解你的永远是敌人,程青澜是知道程志尚的,在他眼里自己的死活不重要,侯府的名声最重要,所以他怎么可能因为怕自己受了伤不好挪动而让她留在王府呢!
而且最初就是靳云止提出的让她住下,即便想待他和善客气,但程青澜现在掩饰不了心里被人摆了一道的不甘。
她恨恨地看了靳云止一眼,对方偏着头对她笑了笑道:“既然如此,你就先安心住下吧。既然你的贴身小丫环来了,这段时日就由她来贴身照顾你。霓儿有些拳脚功夫又会医术,我也将她留在此处保护和照料你伤势。本王还有事,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说罢,转过身时露出了一个咧嘴大笑的侧脸,看得程青澜一阵无名火起。
靳云止和刃影走后,霓儿也去熬药了,巧思走到门口确认四下无人,将门窗都关得紧紧的,跪在程青澜床边从衣襟里掏出一封上了火漆的信。
“小姐,这是出府前侯爷要我带给你的信,侯爷嘱咐只有你能看,看完立即烧毁。”
巧思说罢,便起身面对着房门,不再看程青澜。
程青澜费力地取出信,程志尚留的交代很简单:“既已入东郡王府,务必险中图业,挖出东郡王更多秘密,若回府后所言依旧是无用之物,吾必不饶你。另在王府必洁身自好,护住侯府名声。”
“嘁。”
程青澜烦躁地将信拍在床上,闭眼缓和了下心境,对巧思道:“你过来吧,拿着火烛。”
巧思闻言赶紧端了火烛过来,又拿了一个茶杯,程青澜将信点燃烧尽后,巧思将剩余的灰烬小心捧到茶杯中,又用茶水中和了,摇了摇倒进了盆景中。
程青澜看着她忙碌,心想巧思虽没什么心机,做事却是个细心的。那个霓儿虽将自己照料得很好,但与其说是照顾自己的丫环,程青澜觉得她更像靳云止派过来监视自己的,自己现在又受了重伤不得回去,有个巧思在身边总归有个能完全信任的贴心人。
只是这一次程志尚已经让巧思将信带了进来,若是不能带一些有用的消息回去,只怕他和皇上就要彻底怀疑和放弃自己了。那靳云止该怎么办呢?虽然他非说要自己当他王妃,也不知里面几重真假,但毕竟不是恶意,而自己却搜集他的信息,未来皇上会怎样利用,他会因为自己出什么事都不知道,自己应该为了自保出卖他吗?
程青澜想不明白,手指烦躁地不停敲打着床面,巧思的笑声突然从旁边传来。
“嘻嘻,小姐你看这个茉莉,几个枝桠缠在一起跟娃娃打架似的。”
算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程青澜看向巧思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见那茉莉枝确实有点意思,缠得跟中国结似的。巧思小心翼翼地将缠绕在一起的茉莉枝一簇簇分开,脑子里突然想到一件很重要的事!
是啊!皇上说了,当年谋杀他的人是老东郡王以及婉清是东郡的人都是他的怀疑,而赖二告诉她的信息是皇上虽担心靳云止有为父报仇之心,却没想到他是个只想自己取乐且对皇上千万分崇敬的,当日在仙若居,靳云止将她压在身下时也说过,这个世上除了皇上他谁都不服。
所以会不会皇上对靳云止,只是起了天大的误会呢!
如果她能找到证据,证明靳云止确实没有谋反和报仇的心,或许还有机会解开他们叔侄之间的误会,自己也就不用再帮皇帝打探消息了!
至于姑姑让她等的人,爱谁谁吧,她才不想管了!
房门响了三响,霓儿的声音拉回了各怀心思的主仆二人的神智。
“青澜姑娘,我来给您上药了。”
程青澜对巧思使了使眼色,巧思走过去拉开门,霓儿对她灿然一笑,端着药膏走到了床前。
“巧……巧思妹妹是吧?烦请你帮我将你家姑娘衣服退下来一下。”
“哦,好!”
巧思将程青澜翻了个身,将她衣服褪下,霓儿看着她后肩那个粉色胎记,一边上药一边笑着闲谈起来:“昨日替姑娘换衣服时看到了您后肩上的花瓣形胎记,就想说长得真精巧,像刻意刺上去的似的。”
“胎记?什么胎记?”
霓儿眼睑微收,转而有些惊讶地说:“怎么?姑娘不知道自己右肩后面有个花瓣形胎记?”
程青澜心叫不好,她从不知道自己身上有个胎记,又是长在身上,姑姑想必也是不知道的。但若是程志尚知道真正的程青澜身上没有胎记岂不穿帮!
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巧思却接到:“小姐后肩是有块胎记,刚来伺候她时我便发现了,还问过,小姐当时说是娘胎里带来的。不过前阵我家小姐失过忆,也是我大意,常年见惯了倒没想过她把此事也忘了,所以也没提醒过她。”
趁巧思说话的间隔,程青澜缓缓沉下心。也好,入府五年也没因这胎记出什么乱子,想来便没什么问题了。
她微微笑道:“胎记长在后肩,我又看不到,巧思你该提醒一下我的。”
霓儿帮她缠好绷带笑道:“不过一块胎记而已,倒也不必多想,我也是随口一问。”
霓儿出来后,又将几人的对话转述给了靳云止,他摩挲着手中的茶杯,有些无奈地笑道:“这失忆倒是成了她最大的挡箭牌,所有可疑的事都因为她失忆变得朦朦胧胧,难辨真假了。”
霓儿低声道:“但可以确认的是当年清姨是亲自送她进的侯府,而后便是那巧思在服侍着。既然她说当时便发现了她背后有胎记,想来便不会有假。”
靳云止点点头道:“或许是我在她身上套不出有用消息,草木皆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