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哼！”一个青花陶瓷杯在地上砸了个稀碎，带着秀才帽，瘦成皮包骨的中年男子王杨怒道：“它青云社，好好的写文章生意不做，非要来跟我们抢生意！它这是要逼死我们！”
“哎。”另一个鬓边花白的老者许鹤恩捋着胡子长叹：“但它背后是忠孝候府的二小姐，我们升斗小民怎么跟官斗啊？”
“嘁。”刘麻子往地上啐了一口唾沫，将手里空空的托盘一甩：“如今客人们不来听书，老板都不发我一个端茶的工钱了！谁不知道那侯府二小姐是私生女并不得侯爷喜爱，当初不是还传出过她在侯府内被人下毒之事吗？在府上失宠的小姐，反倒到外面来抛头露面耀武扬威！”
刘麻子说完这段话，突然躬下身半捂着嘴，在座的几家茶楼说书先生和老板见他这般不欲为外人道的样子，也纷纷弯下身子离他近些，坐得离门窗近的还细心地检查了门窗关好没。
“而且我听说，之前那二小姐受了伤，在东郡王府住了半个月。”
“什么！荒唐！”老者愤怒地将折扇拍在桌上骂道：“一个未出阁的小姑娘，就算是受了伤，哪怕死在外面也不能住到男子府上！简直是荒唐！不守妇道！”
“谁说不是呢！”刘麻子刚接完话，王阳身边人称陶老板的胖男人劝诫道：“刘麻子！抢生意归抢生意，这侮辱人家小姑娘清白的话还是不可胡编乱造的哟！毕竟是当官的，这话传出去怕是要掉脑袋！”
“谁又是乱传了？我自有些消息渠道。”刘麻子奸笑着说：“要我说只要咱们把这些事儿传出去，那二小姐名声必败，她旗下的产业也无法再继续做下去，咱们的生意自然就回来了。”
“可是这无凭无据的，也不好传啊……”
众人都有些嫌弃地看着陶老板，他的茶楼是在座所有人所在茶楼中最小的，虽然其他人也不过是借茶楼的场子说书，但却都同自己的老板一样看不起他。
此时见他做事畏畏缩缩的样子都有些不耐烦，但偏偏却没人明言反驳。
刘麻子瘪着嘴瞟了他一眼，对其他人说：“依我看，咱们不如这样……”
——
青云社开业已经一个多月了，程青澜没想过事情会进展得那么顺利。
仅靠着小皮丘采集的小道消息被沈笔沈马两兄弟呈现成图文，加上自己的短篇小说，听说如今整个盛京城中有点闲钱的都已经将每日去买一份青云社的报纸当作了习惯。
没错，是听说——她这一个多月就没出去过，奇怪的是靳云止也没来找过她。
这日程志尚将她喊到书房，程青澜实在不知道对他而言失去了打探消息的作用的自己，与他还有什么好聊的。
她进了书房，照礼对他作了个揖，程志尚没有任何情绪地看了她一眼。
“这一个多月禁足在府里，你可想明白自己错在哪了？”
程青澜没想到他会问这种问题——以往他们二人的交流，无非就是安排任务和接受任务，而程志尚问的这句话，倒真像个父亲因为女儿犯了错才罚她，还希望她能静思己过，有所成长似的。
不过虽然有所疑惑，程青澜还是抓住了这次机会。
“知道了。”
“哦？”
“女儿生为侯府小姐，不应当与父亲和主母顶撞，也不该总是擅自出府。”
“嗯，知道就好。”
他……就接受自己的胡诌了？
程青澜还怔愣不信时，程志尚对她招了招手：“你现在在外面做着生意，虽然做生意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儿，但好在还算是文化人的事儿，既然已经做了，老板总不能一直不现身。我会跟朱管家交代一声，日后你出侯府没人会拦着你，但务必在天黑之前回府。”
这对程青澜来说是天大的好消息，但现在她却高兴不起来，甚至感到忐忑。
原本她创办青云社时便想过程志尚必定会拿此事为难她。但她扩大自己的名声就是为了保命，即便和程志尚闹得更僵她也必须要办这件事，如今愿意对程志尚服软，最好的打算也不过是放松他的警惕，让自己有机会能溜出去，但绝没敢想过他会直接给自己随意出府的权利！
事出反常必有妖——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她之前出府确实算给侯府惹了些乱子，程志尚这么一个爱惜名声的人怎么会同意她随便出府？还默许了她做生意？他到底在打着什么算盘？
“父亲……”
“我接下来要去江南执行公务，大概要去三个月，这期间你不要给我惹事。”
他还要离开盛京！这岂不是天助我也！
程青澜压下心中狂喜，竟然乖巧地说了一句：“好的，父亲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她此话一落，程志尚也略显不适地抬起了头，两人对视一眼，在对方的眼里都看到了尴尬。
“咳咳，下去吧。”
程青澜走后，程志尚缓缓将笔放在砚台上，但发抖的手还是没稳住，几点墨汁在纸上蕴染开来。
毕竟还是自己的女儿啊~
皇上非要她死不可，自己虽对她们母女都没有感情，却还是难以下手。既然她已经被人盯上，倒不如放她出去，让那帮盯上她的人有可乘之机。
虽然心中还是有些不忍，但总算没有死在自己手上。
——
“你还真当他是好心？”程涟涟舀了一勺双皮奶，淡淡地问。
“当然不可能！他别说不拿我当女儿了，我甚至觉得他不拿我当人看。一直以来只要我不做出危害侯府名声的事，怕是静悄悄地死在哪里他也没兴趣打量我的尸体一眼。”程青澜翻看着账本，说起这些话时心中无甚波澜，好像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所以对于他的这个安排，你是怎么想的？”
算珠碰撞的声音陡然停下来，程青澜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叹了口气：“我有一个很可怕的想法，一边觉得很可怕，一边又觉得越想越合理。”
说话时，程涟涟已经取来两副纸笔，一副放在她面前，一副摊在自己面前。
“不如我们把自己的猜想写在纸上一起拿出来，看看想的是不是一样。”
程青澜点点头，两人埋首快速写完，程涟涟伸着头看了程青澜的答案，冷笑道：“看来我们还真了解这个父亲。”
话罢，她拈起自己的纸张，上面的答案和程青澜的一模一样：他想让我你死在外面。
程青澜无奈又挫败地摇摇头：“看来我真得给自己雇个保镖了。”